田遥小心地抱着牌位回了家,他打开门,郁年在堂屋里摘菜,见他手里抱着红布,便问他:“买了什么?这么小心。”
田遥小心地把红布包放在桌上,放下身后的背篓,走到郁年的面前:“我让玉生哥,帮我在镇上做了两个牌位。”
他拿了红布,在郁年的面前蹲下,慢慢地揭开红布,被包着的是两块用松木做的牌位,上面描了金纹,写着“供奉XXXX之位”的几个大字。
田遥轻声说:“我不知道爹娘的姓名,所以这里空着,等你来写。”
他看着郁年有些发红的眼睛:“马上就过年了,咱们做小辈的,应该尽自己的孝才是。”
郁年的手都在颤抖,他的喉结滚动,拉着田遥的手。
田遥也抬起眼睛看他,他笑了笑,刚想说话,就被郁年抓着手臂,拥进怀里。
第 19 章
他们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两个牌位,田遥被他抱得有些艰难,他一直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最后干脆坐在地上,用双手环住他的腰。
过了好一会儿,郁年才松开他。
田遥能看到他有些泛红的双眼,双手捧住他的脸:“等开春了,咱们可以再给爹娘立一个衣冠冢。”
说着他又抬起眼睛:“或者我们可以去一趟你的家乡……”
“谢谢你,田遥。”
田遥赶紧摇头:“说什么谢啊,咱们是一家人,你的爹娘也是我的爹娘。”
郁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才慢慢地说:“我家在原仓府,是原仓府的富商,家中的生意做得很大,丝绸,茶叶,还有很多西域之物,都是我爹的商队,从西域,南疆,很多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
“只是生意做大了就肯定会有人眼红,但爹做事一直都很小心也很细心,所以从来没有出过纰漏。但在今年年初,商队里从西域带回来的一批丝绸,突然被衙门抽检。爹爹问心无愧,但衙门的人,却在爹的商队里带回来的丝绸中间,发现了上贡的冰蚕丝。”
“当时在原仓,有钦差坐镇,爹背上了窃国的罪名,钦差直接将爹爹下狱,随后就是抄家,娘亲也跟着被抓,却又单独放我一马,我四处申诉无门,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斩首。”
“我本想上望京,却在半途遇到了我家的仇家,或许也不能叫做仇家,他恨我至极,所以我就到了这里。”
寥寥几句话,田遥就已经能想象到他当时的辛酸,原本生活幸福,突然间天翻地覆。
“郁年,等来年咱们去一趟原仓府,去把爹娘的尸骨接回来吧?”
郁年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转移了话题:“帮我磨墨吧?”
田遥知道他是想把牌位补充完整,去世去房间里取来了笔墨,他取的笔是那支狼毫笔,平时郁年写字都是用的猪豪的笔,他想这是要给爹娘写牌位,能用好的自然是要用好的。
他这几日在郁年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怎么磨墨,这一次他磨得格外虔诚。
郁年用笔尖蘸了墨,却迟迟没敢下手,田遥也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催促。
良久之后,郁年才写下了第一个字,慈父郁正宏,慈母韩樱。
褐色的松木上,浓墨的颜色显得有些难以辨认,田遥对他说:“等初一,咱们去庙里,找个大师描金吧?”
“好。”
田遥把写好的牌位放在了郁年的膝上,然后推着他去了他放自己爹爹和小爹的牌位处,他扫了扫神案,然后把郁年写好的这两个牌位也放了上去。
他点了两炷香,自己拿着一炷,另一炷给了郁年。
郁年坐在轮椅上,朝着牌位拜了三拜,然后让田遥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在田遥要离开房间的时候,郁年让他把自己从轮椅上放了下来,田遥在地上垫了一个蒲团,郁年勉强能跪着。
田遥从房间里出去,把时间留给了郁年一个人,他跟他的爹娘,肯定也有很多话要说。
田遥回到房间里,又重新去看小爹留给他的那些东西,郁年又把那些小册子重新整理了一遍,放在了箱子的一边,另一边是田遥收集的郁年写的字。
种子小荷包也放在里面,田遥又翻了翻,在角落里,又发现了另一个小荷包,当时以为也是种子,所以他没有打开,今天心血来潮,他把这个荷包打开,里面却不是种子,而是红红的,小指长的东西,田遥想了很久,也记不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郁年在屋里待了很久,田遥怕他跪久了腿难受,又进去把人接了出来,郁年的好像还处在刚才的情绪里,坐在轮椅上沉默了很久,直到田遥跟他说话。
“郁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郁年从他手中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也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从中间把这个东西掰开,里面是小小的黄色的种子。
他刚想尝一下,被田遥抓住了手:“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能随便吃?”
“这是你小爹的东西,你还怕是毒药吗?”郁年的情绪这会儿才恢复正常,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田遥哼了一声,随后自己尝了尝这个东西,只是在刚刚吞下去的一瞬间,整张脸就红得不像话,他不停地吞咽口水,随后在郁年担忧的目光下,跑到水缸边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郁年!我知道这个是什么了!”他喝了生水却也不觉得凉,他现在满脸兴奋,“我知道这个是什么了。”
郁年看着那小小的,红色的小东西,又看了一眼田遥泛红的脸蛋,问:“是什么?”
“我小爹说这个叫辣椒。”田遥陷入自己的回忆了,“以前吃锅子的时候,小爹会放这个!”
郁年偏了偏头:“刚刚怎么没想起来?”
“我小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吃这个,等我长大能吃的时候,小爹说已经没有辣椒了,不知道这一袋是他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可能他自己都忘了。”
田遥撑着头想了想:“小爹的小册子上肯定会有做法,咱们今天大年夜就试试吧?”
郁年却问他:“把这些……辣椒,用掉的话,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了?”
田遥看着自己手里还抓着的那几点黄色的小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辣椒的种子:“不然咱们试着种一种,看能不能种得出来?”
郁年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点了点头。
田遥把辣椒放下,又去找小爹在去世之前给他画的那些册子,郁年也跟他一起,只是他实在有些不能理解他们父子之间的交流方式。
看了半天也还是不理解,只能去一边写字,让田遥自己琢磨。
田遥边看边说:“郁年,小爹爹这上面画的东西,很多我都没听过没见过,你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啊?”
郁年想起田遥说的,他爹是很多年前逃难到槐岭村来的,在这里落户,做了猎户,他小爹也是逃难过来,嫁给了他爹。
“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爹爹也不知道。”田遥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的小爹真的是很神秘的一个人,他明明看起来那样博学的样子,却目不识丁,他明明很温柔,跟谁说话都轻声细语,但在爹爹去世的那一天,田遥见到了他眼中的狠戾。
“现在想起来,小爹是一个特别神秘的人,他好像有一套自己的言语文字,跟我们格格不入。”
郁年从他手中接过手札:“其实不是,你看有些字,他写的跟我们认识的是一样的。”
“有没有可能,小爹他……”
“怎么?”
“他是个神仙?然后历完劫就回去啦?”
田遥说完也笑了出来:“这样也很好,小爹回到他该生活的地方,肯定能过得很好。”
郁年看着他脸上的笑,觉得心口有些堵:“如果是真的,你不怨他吗?”
“他是我小爹爹呀,我怎么会怨他,他走之前一直在想办法让我过得好,他怎么会不爱我。”田遥拍了拍他手,“再说了,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啊,要是有的话,大家就都去求神吧,看谁虔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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