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林辰,他自己都很想去。云王十八岁时已然上阵带兵,他们两人如今都十九了,但天宜帝既然授了靖羽卫,多半不会准他去北境的。
林辰笑道:“云王殿下戍边三年,将幽云十六州和韶安都夺回来了,北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又岂止一箭之仇。我只盼
着咱们好好再胜一场。”
洛凭渊带林辰去见过静王,又留他吃晚饭。临别时,林辰说道:“搬进来前还觉得你很烦恼,如今没几天,看你心情不错,过得挺惬意的样子,我也放心了。”
宁王心想,自己住进静王府后如此纠结,不知林辰怎么得出这么个观感,也懒得辩解。
林辰又道:“我这些年几乎没见过静王殿下,更没说过话,果然气度高华,难怪你总是在意牵念。之前向你要了两次也不肯把珍时送给我,倒送他了。”
洛凭渊没好气地送走了好友。小狐狸珍时白天虽然仍喜欢在花木间到处出没,但常常自己跑到澜沧居,缠在静王身边舍不得回来。此事当真奇怪,静王说是因为药草气息,也不知是什么药,引得它这么一往情深,一副重新认主的模样。要是狐狸会说话,他怀疑珍时也会像白露和霜降一样,对着静王叫“主上”。难怪林辰方才见到,会以为自己把珍时送人了。
快到就寝的时候,小狐狸仍不在房中,不用说一定还在澜沧居。若是平时,洛凭渊会打发小侍从去抱回来,不过今晚,许是因为还没有睡意,他决定自己走一趟,顺便在园中散散步。
时值六月初,并无月色,漫天星辰更见璀璨,映在水中,伴着一小片一小片的睡莲。洛凭渊总觉得静王虽然也心怡前园湖中的莲花,但更爱的还是这睡莲的静谧。曾见他坐在池边,望着水中初开的花朵出神,洁白的睡莲只有拳头大小,花蕊是淡淡的黄色,一朵朵清灵剔透,静静地睡在成片的莲叶间,与一身青衣的静王莫名地相宜,时间仿佛静止了。
澜沧居是静王府主院,比含笑斋要大一些,陈设却差不多。洛凭渊知道洛湮华喜欢疏阔的空间,只要天气尚好,就常常待在院中。
果然,谷雨引着他进去时,静王正坐在树下一把宽大的木椅中,见了他就微笑道:“林小将军走了?凭渊可是还有什么事,坐下喝杯茶。”
他应是刚沐浴过,乌黑长发微湿,散于身后,衣衫也不若平时齐整,白皙的肌肤还带着水气,膝盖上是雪白的小狐狸。洛凭渊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闲适的样子,本来想捉了珍时就回去,此时不觉就走到旁边另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
秦肃从屋里拿了一件外衣出来,给静王披上,旋即又不见了。
清明送上茶水,洛凭渊原本没什么事,就说起从林辰那里得知的消息:“父皇让兵部根据云王送来的文书,提出调兵方案,于上朝时廷议。林辰说,应是计划增兵四万,皇兄可知晓其中情形?”
“林小将军果然所知甚详,”静王略略沉吟,问道,“可听说了要从何处调兵?”
洛凭渊道:“林辰去打探过,兵部考虑从京城禁军中挑选一万精锐,其他军队自绥宁军和登州军营中抽调,共可达四万。”
静王点了点头:“我也得知一些,这件事主要是兵部侍郎颜思存在负责,此人对各地军情将领十分熟悉,绥宁军和登州军都驻扎在北方,训练和兵甲也较为精良。”
洛凭渊说道:“可是,绥宁地处东北,亦是兵家重地,阻挡夷金进犯劫掠,若是调走,夷金趁机派兵攻打城池,我方岂非被动。”
“这倒不必担忧,”静王说道:“北辽军队此时在韶安城外集结五万,已可说占到举国兵力半数,以我看来,此役投入至多不会超过六万。北辽国君耶律洪筹是个谨慎的人,如何肯让夷金闲在一边,坐收渔人之利?他们两国虽然结盟,但相互防备利用,十分微妙。夷金的实力弱于北辽,能动用的最多两三万铁骑,说不得也只好拿出一部分来襄助战局。若要他发兵,便有两个选择,一是将一部分军队直接借给北辽,攻打韶安;再则是趁机同时进攻绥宁,作为牵制。以北辽而言,当然是借兵更为有利,绥宁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我方守将久历战阵,率领三万守军,足以应对夷金全力攻城,。纵然绥宁分兵一万支援韶安,仍无大碍,只消坚守不出,夷金在数月内绝难动摇城池。”
近段日子,户部忙于调集边关粮草,靖羽卫为了防止品武堂或金铁司派人扰乱,常常协助押送。洛凭渊见军粮消耗极快,深感养战不易,想来北辽此次大军压境,于国力必然同样消耗巨大,当是难以持久,须得在数月间结束战事,好在冬日到来前入关抢掠。
他说道:“登州军营加上锦州军营,应可调齐三万兵马,何必还要动用绥宁守军?”
小狐狸在静王膝盖上待得不够满足,这时在他身上拱了拱,迅速地蹿到肩头,做围脖状,静王将它抱下来,才说道:“凭渊果然对行军打仗之事很是上心。之所以要用绥宁的军队,只因那里的守军大多曾与夷金交战,有实战经验,不畏外夷。京城禁军操练严格,但他们并未上过战场,登州军也是一样,因此乍然上阵,难免轻敌或怯战。多一些有经验的军队带他们,临翩整编磨合起来便容易些,对阵之际也就多一份胜算。”说到这里,他悠悠道,“我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未去过战场。不过想来颜思存有此提议,应是想法相同。”
洛凭渊不由说道:“过两天兵部呈上方案廷议,皇兄要不要上朝?”
静王微微摇头:“父皇目前只希望我帮他对付北辽和夷金的江湖势力,再平衡武林纷争,好为朝廷挽回些民心,可不想让我插手兵马调动,我若是说了见解,可能只会适得其反。”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此事确然关系重大,不会那么简单,不若凭渊去看看。”
宁王接掌靖羽卫后,也是该上朝的。天宜帝考虑到他刚刚上手,难免忙不过来,准他在一段时间内除宣召外自行安排,便宜上朝,他听了静王的意思,当即点头答应。
夜风习习,树上一盏风灯照得半明半暗,朦胧而舒适,谈的明明是严肃的军国大事,但洛凭渊却感到放松怡然,并不想现在就回去。他朝静王怀里的珍时看了一眼,决定让它再赖一会儿。
静王却会错了意,笑着把小狐狸抱起来递给他:“五弟可是来接珍时的?我方才已经让人给它洗了澡,正想派人送回去,”
洛凭渊连忙接过来,两个人挨得极近,他看到静王颈上有一条青色丝绦,末端系了一块兰花形的玉坠,色泽莹白,其中又隐约泛着红色光晕,本来应是戴在里面,想是小狐狸方才一阵折腾,给带了出来。
他先是想到,兰花形状的坠子倒也少见,跟着脑中一闪,隐约记起了什么,不由说道:“皇兄这块玉,可否借我看看。”
洛湮华微感诧异,但还是依言解下丝绦放到他手中。
洛凭渊但觉坠子触手生温,乃是一块难得的暖玉,顶端打了一个极精致的五蝠捧心络子。他仔细端详,果然见玉坠的花托部位雕着几个古雅的篆字,一面是日魄二字,另一面则是月魂,心下立时便确认无疑,问道:“这玉不知从何得来?”语气已不太客气。
静王不明白他何以态度忽变,说道:“是一个朋友送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洛凭渊冷声道:“是明月楼的白若菡罢,宋谦之的传家之宝,她用一颗夜明珠交换来的,转手就送了给你。皇兄,我真小看你了,谁都以为你心灰意冷,安安静静缩在府中隐居,想不到,暗地里还和洛城的花魁有这等交情。旁人作诗填词花银子都见不到一面的白姑娘,却送了定情信物给你随身戴着,真是好风流啊!”
洛湮华听他语气不善,不免蹙眉。这五弟平时淡定有礼,唯独对着自己时时炸毛,每每气不打一处来,实在累心。他自失了功力后,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虽徐徐调养,体质仍偏于虚寒。白若菡遣人送来暖玉,说贴身佩戴,可护心脉,通气血,于他病情正是相宜。他感于好意,就一直佩戴,确有助益,想不到原来还有如是一番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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