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三惨遭收拾,棚里的同伙不可能坐视,已然统统拔刀冲出凉棚,但在袁老二的一刀偷袭没能得手之后,他们再没找到攻击关绫的机会。
四道黑衣人影倏然而至,如少年的出现一般捉摸不定,占住了乾坤坎离四个方位,同时长剑出鞘,剑光如绵密的光幕,将七名汉子困在当中,无法脱身。
在场众多用剑好手都是识货的,看出这是一个法度严谨的四人剑阵,设计配合比之剑门常见的三才、四象、五行乃至七星阵另有一番精奥独到,展开处俨然天衣无缝,阵中的刀客每逢试图蛮力冲出,身上便会多一两条剑痕,尽管划得不深要不了命,但也够痛苦的。研习剑阵的人不免用心观察,心中揣摩,盼望多看到一些变化;另一些剑客则暗自掂量,倘若此刻困在阵中的是我,可有破解自保之法?各家门派的议论声也逐渐嗡嗡响起:
“那用双剑的少年和四名黑衣剑士身法奇特,看他们来去无踪,武林中有此本领的少之又少,会于这种场合露面,必是琅環中的玄霜。”
“可玄霜不是专司隐藏、追踪么,何时又精擅剑阵了,我看比之万剑山庄的剑廊也不逊色啊。”
“玄霜本来就神秘,谁知道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没拿出来,琅環当真深不可测。”
“恐怕是江宗主特地留一手牵制鸣剑,慕少庄主今次可有麻烦了。”
…………
品评、疑问、猜测,话语飘进洛湮华耳中,他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其实一点也不复杂,璇玑阁主苏宴于行军布阵中有所感悟,创造出数种剑阵,在北境传给了玄霜。只是慕少卿一味决裂,这剑阵之法至今没有机会转授鸣剑而已。只叹人心似水,世事变迁,单纯的事情也会生出变数,误解与纠结遮蔽本心,令人迷失在半途,再难寻回来时的路。
已然尽到全力,他只希望慕少卿是想要回来的,希望当迷雾散去,昔日的朋友能够为了琅環,为了晚璃选择回来,即使依然不愿理解自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心向背
慕少卿在庄门外迎到寒山派门下,见宁泽飞与殷鉴休或沉着或温和,皆是谦冲有礼,丝毫不端名门架子,心里便有几分好感。至于陆渊少侠,虽然也是一副淡然自若、无可挑剔的模样,但慕少庄主不久前才被摆过一道,又早已深恨朝廷,对着这位五殿下当然是从头到脚没一处看得顺眼。轮到与洛凭渊见礼,他只敷衍地一拱手,话都懒得说,心里却暗暗增添了戒备,观陆渊形貌,神采内蕴,眉目菁华,内力修为必然已臻一流境界,无论此人来到万剑山庄是为了相助洛湮华,亦或另有目的,都是不容小觑的威胁。
他本拟陪着寒山派同往演武场,但走到半途,又接到顾笛派人报讯,少林寺镜明、镜空两位禅师并座下僧众已到正门。论名望、辈分,少林高僧都是理应亲迎的贵客,慕少卿唯有告了声罪,又返身回庄门去了。
“万剑山庄颇有底蕴,小师弟这趟没能来,有些可惜。”殷鉴休看着石子路上三两络绎的剑客,微感惋惜。
“刚看罢洛城比武,又想来试剑大会,师尊自然不答应,说他心性太浮躁。”宁泽飞道,“小师弟这会儿,应该正在面壁呢。”
洛凭渊想到严荫眼巴巴的样子,不觉微笑起来。他们师兄弟情义甚笃,大师兄看似严肃,实则私下里不时也会说笑两句。他转而回想着方才见到的慕少卿,尽管神态高傲了些,也还称得上一位器宇轩昂的武林俊彦,不过眼中微有血丝,说话语速稍快,像是休息得不太好、心情欠佳。
前些天,江晚璃几人以清涧兰舟曲为基础,精心设计了一套曲目,盼望尽量消除梵音术造成的影响,令慕少卿恢复清明;南宫琛作为唯一有机会执行的人,近日更是放下其他事务,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万剑山庄。只不知,这一切努力效果如何,是否起到了预期的作用?
师兄弟三人行至演武场,场侧的小规模打斗刚刚结束,四名玄霜暗卫已经收剑,六七个大汉或委顿于地,或僵直站立,尽皆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身上衣衫破烂、血痕交错,也不知被长剑划了多少道。那袁老二最是凄惨,关绫有几分洁癖,认为不管削耳断指都是血糊糊的,岂不反胃,索性给他点穴时使出师门独传手法,将一股暗劲送了进去。这时候,袁老二躺在地上,只觉全身经络又痛又麻,如遭万蚁咬噬,有如酷刑加身,忍不住大声哀号求恳。
周贽的脸色甚是难看,他派几个手下去寻衅,本意是为了先声夺人,挑起场内尖锐对立的气氛,且存了试探深浅之意,要看看琅環如何应对。想不到精心挑选的人手这般不堪一击,反成了玄霜展示剑阵威力的靶子,耳听袁老二长一声短一声地号叫,便如一记记耳光当面掴来,脸皮再厚也有点吃不消。
他青着脸,待要下令将受制的几人抬回,又恐再被剑阵截住,变成有去无回,正自踌躇间,那边关绫已冷冷说道:“区区鼠辈,也敢喧宾夺主、大放厥词,搅扰这试剑大会,还不立即给我滚!”
在场群雄见这伙大汉被收拾得摧枯拉朽,都觉得痛快,待到三江帮灰溜溜上前抬人,一名剑门弟子便嘲笑道:“身上连柄剑都不带,指手画脚也不看看此间是什么场合,当自己是少林派镜明大师么?寿山明王柴前辈么?”
洛凭渊与两位师兄已被引到一座凉棚前,听到话音好生熟悉,抬头一望,不禁脱口笑道:“这不是蒋寒蒋师弟么,你们也来了!”
说话的人确是去年在洛城共患难过的蒋寒,旁边是魏清,原来这凉棚分给了华山派,洛凭渊心下甚喜,目光再一搜寻,果然见到众多弟子中为首一人风仪端雅,正是封景仪。
万剑山庄筹备剑会时,虽遵照礼节往翠屏山发了帖子,却没指望寒山派会遣弟子前来,也就未曾单独准备休憩之所,而今宁泽飞一到,多少有些犯难。顾笛记起寒山派与华山派有些交情,于是嘱咐请两派合用一棚,料想不至招来不满。
顾堂主的安排还是很妥帖的,众人重逢都是欢喜,蒋寒和魏清更是神态亲热,一俟两边大师兄叙礼完毕,就拉着洛凭渊说起别来之情,讲述适才三江帮被当众教训的场面。于蒋寒而言,住在京城静王府时还需考虑到对方是皇子,拘束些礼数,到了江南武林大会,寒山陆渊公子与自己同样是头顶压着大师兄的武林子弟,大可放开一些。
“我们也不过早到了片刻,”封景仪从前就曾与寒山门下数度往来,彼此相识,微笑道,“还未来得及去问候琅環江宗主,宁兄可要同往?”
宁则非欣然点头。这时已将至上午巳时,参会宾客到了十之八九,不仅演武场周围凉棚全数坐满,而且放在外面的桌凳也没了空余,来迟的人只有站着。天南地北的同道中人汇聚一处,招呼、寒暄的声音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洛凭渊已看到琅環所在的方位,正要随着师兄与封景仪等人一道移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这场合有什么了不起,华山派、青崖派有武林帖,三江帮难道就没有?都是慕庄主发出的,莫非还得分个三六九等?人家不过是拿剑会作个幌子,你们这群名门正派就路远迢迢赶来,替他的鸣剑盟垫场,还自以为有多尊贵,真真笑死人!”
这番讥诮似是冲着蒋寒的话而来,在原本嘈杂的人声中分外突兀刺耳,参会群雄无不听得清晰。说话之人身着绿袍,背靠一棵榆树坐在一张条凳上,对四周投注的目光视若无睹。
蒋寒怒道:“你又是什么人?试剑大会三年一度,一向是剑门的传统,交由万剑山庄主持,武林中谁人不知,岂容宵小信口胡言!”
“今时可不同往日了,三年前,慕少卿习剑有成,凭着背后琅環撑腰,筹办剑会乃是为了扬名立万。”绿袍人对质问毫不理会,嗤笑道,“而这一回,他跟琅環闹得不可开交,一心带走旧部另立山头。问题是,江华作为琅環宗主,一旦失去鸣剑的支持,对武林的影响力立时就要大减,手中哪里还有足够的筹码跟朝廷谈条件,为自个儿换取权势富贵,当然是不肯放手的。那些替宗主卖命惯了的属下,什么玄霜、横刀也跟着纠缠不休。慕少庄主论实力没把握,论威望也拼不过,迫于无奈才想起手里还有试剑大会这么一张牌。探讨剑法是假,当着天下武林的面划清界线才是真的,否则,邀请三江帮、断门刀、鹰爪门、海盐帮,还有一堆不练剑的大小门派帮会做什么?他们不是被邀来的,手里的武林帖难道是假造的不成?大家可都是万剑山庄请来帮忙见证的贵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