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跟着他的目光也瞥了眼自己胸前的金色表链,竟勾唇一笑:“算是吧。”
而这鲜有的表情,换来了唐烛一个哆嗦。
……
阴天无雨,海上风浪暂息。
下锚停泊的巨大客轮,此时已将左舷贴近码头边缘,成队的护卫在舷梯外围伫立。
即将持续一整个白昼的宴会已然开始,乐曲声早早传入人们耳内。
付涼甫一出现,就被苦等良久的人堵在了甲板上。
此人正是荣登早报的警长,亨特先生。
只可惜,他没能如同那张印刷出的,指认暗道时的简笔画像般得意。
此刻,那满脸横肉都挤到了一处。
“我的上帝,今天流行迟到吗?”他不轻不重地跺一脚红毯,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道:“本该放在九点的展览,因为您和另外一个人没到场,足足拖到了现在。您知道的,维纳大人也不喜欢这样等着——”
这胖子甚至搬出了付涼的本家来。
“等不了可以走。”不过对方显然不吃那套,甚至抬手从侍应生的托盘内捏了只香槟杯,接着观光游客似的继续游荡。
“诶呀。我也不是怨您的意思。”亨特紧跟其上,“毕竟以那东西的价值,您不在的话,船长总觉得发怵,是真不敢拿出来。再加上情况特殊,宴会总得有点儿‘这个’不是,咱们星洲最爱花冤枉钱的那位没到,所以大家都干等着呢。”
为了回避那胖脸猛然绽开的笑容,付涼善心大发地向一旁满脸懵的男人解释道:“女王号看似是条豪华却普通的商船,但看见上船时装备精良的队伍了吗?那是东印度公司的佣军。”
唐烛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连连点头。
“明白了?”他抿了口酒尝尝,决定去换一杯。
“……所以、所以这个警长口中的‘这个’,有什么关系啊?”
“……”
经此一问,反倒是付涼明白了,今天只要这人在面前,少不了要废成倍的口水。
“东印度公司影响力之大,加勒比的海盗也要忌惮几分。所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换船。”
唐烛英气的眉在他面前皱了起又松开,憋出句:“因为……他们船坏了?”
“……”付涼开始想知道这男人的脑袋还能修吗。
“为了掩人耳目。”拥军们衣物杂七杂八,租赁的虽然是客轮,但速度快且是最新型的铁皮船,拥有良好的防御能力。
“啊——他们这么做是为了!”
“为了运送一样东西。”付涼不想在听他天马行空的幻想,极不绅士地打断道:“可惜中途遭遇了风暴,他们迷失了方向或者遭遇了其他阻碍,浪费了好几天,才不得不停靠在星洲港。”
“可、可是。我还有个问题……”唐烛不知哪里学来的手势,举起一只手战战兢兢:“可以问吗?”
“……嗯。”怎么觉得刚起床就累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航行中遇到了阻碍?”
“女王号静静停靠在码头期间,连供暖的煤炭都舍不得烧,保持香槟温度的冰怕也是快没有了。只能说明船上物资匮乏。”
是,但以东印度公司的财力物力,怎么会短缺航程物资?只能说他们被迫在海上逗留,物资已经消耗殆尽。
唐烛终于想明白了,惊呼起来:“他们举办宴会原来是为了补给,这不就是变相乞讨吗?!”
付涼没什么表情:“嗯。”
“那有谁会出这个冤枉钱啊???”还宴会,整个是慈善宴会。
付涼瞥了一眼他。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您啊。”
招呼完自己上司的警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但回答了这个问题,还顺道握住了唐烛的手。
“开始听说商会拒绝了邀请,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呢。昨天中午才得到通知,说是会请家中一位年轻人出面。我也是听警卫说,才知道是您。
您终于来了,船长说,您一到咱们就开始!”
唐烛这才明白付涼方才为何要看自己。他感觉自己的笑容快要干在脸上,费力地将手抽出来。
终于意识到管家小姐今早为什么能搭配那么多宝石胸针,而自己又为什么能在黄金地段拥有一栋豪宅。
淦,原来是个短命但富有的反派罢了。
不过哪怕钱再多,白给这么个乞讨船队,也是要肉疼的。
那边,警长不知道又被谁请走了,唐烛才开始发愁。
“开始做什么?”现在就给钱?
他满面不解地扫视周遭,最后只能把目光粘在唯一熟悉的付涼身上。
对方淡淡接住了他的注视,事不关己地模样:“展览竞拍。”
“展、展览什么?”
“宝藏。”青年放轻嗓音吐出个词。
“所以这就是他们护送的货物吗?他们在运一批宝藏?!”唐烛靠近身旁的人,话尾虚起声儿:“他们不会是想偷偷挑出个宝贝卖了,换点儿路费盘缠吧?”
谁知付涼竟挑唇笑了:“就算是东印度公司总督,也没胆量卖它。”
那又怎么能叫拍卖呢?
“难道他们卖的不是宝藏本身?”他跟着付涼往甲板边缘走,倚靠在宽厚的船沿旁。
海风吹来,夹带着潮湿的冷意。
付涼侧身垂头,去看浑浊不堪的海水,倏然卖起关子,“想知道?”
唐烛愣愣地跟着他一起往下看,毫不遮掩:“想。”
就在他欲要转身时,一只手敷上了唐烛的脸。
他的肩膀跟着颤了颤,险些没控制住防御的手,此刻紧张地握成了拳。
“他们想要走你成山的银币,却只给你这些。”不算柔软的指腹攀上了他最薄的肌肤,在眼皮上点了点。惹得睫毛不安地眨了眨。
“什、什么……”
付涼浅茶色的眼瞳缓缓向下望去。
紧跟着,指腹下移至唐烛的唇瓣,在那儿重重碾过。
“还能是什么?”青年的眼底露出讥讽来:“让你看一眼,摸一摸,再给出个像模像样的承诺。”
“除去让它属于你以外,任何事都准许。”付涼抬起眼盯着唐烛,以他那说任何话都像极了蛊惑脸道:“换你的一切,愿意吗?”
即使嘴唇被拇指压着,他都觉得自己险些要点头。但总归是忍住了,在对方松了力气,放过通红的唇珠时,也没敢开口表态。
可对方像是看透了什么,嗤道:“人傻钱多。”
只是之后,就算是不远处人群中有谁慌乱地跑来。大呼小叫地吆喝什么“大事不妙”或“上帝啊怎么办”时,他也没有分心。
付涼不再关注海面,或者天空,反而好整以暇地盯着唐烛抿紧的唇。
颜色比平日深一些,正不知与哪个白痴对话开开合合:“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警长?”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惜随着前方男人的惊呼,唐烛离开了船沿,也消失在他的视线。
啊,该死的胖子。
吵死了。
“别着急,您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唐先生,刚刚…就在刚刚……船长发现宝藏不见了!!”
付涼正因未曾有过的关注点而烦躁,又重新看见了唐烛的脸。
“他说宝藏被偷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男人俊朗的脸充满担忧,喊他:“付涼。”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嘶,他好像从来都是叫“付先生”来着,从昨日起变成了姓名。
“嗯,勉强能接受。”因为还算顺耳。
“付涼?”
“我说,走吧,去看看。”想着,他将香槟塞进警长手里,径自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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