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熄灭了火柴,戴上手套单手拎起了祭品的脚踝。
我想他不会怪我的,只是拖行几英米的功夫而已,这不耽误他上天堂不是吗?
可人类总是让我失望。
因为就在我专门挑选到一块柔软的草坪为他亲手点燃火柴时,作家终于卯足了力气,用被血液和分泌物灌满的嘴,说出了一句话。
“我……诅咒你。”
这句话真不是什么美妙的遗言。
我啧了啧嘴,将火柴丢到他身上,离开了农场。
明天去做什么呢?
听说七月份,卡尔特伯爵夫人会在拍卖会上展出她的桂冠。不然去打听一下入场券?
不不不,还是去温泉吧,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
1840年7月3日大雨
一场噩梦侵袭了我的大脑。
我深以为像我们这种从小就训练有素的间谍不会做噩梦。
毕竟完成任务对我们来说就像完成祷告一样单纯。
没谁会拒绝在枯燥无聊的时候穿戴好装备,去森林里狩猎。
可当我完成这次简单平凡的猎杀时,一只鹿出现了。
我收起猎枪,眼见着那只鹿慢慢靠近我。
准确说,这不该是鹿。
我的梦境似乎像是回应了我的愿望,让那只鹿慢慢化作人形。
卖花女出现在我面前。
可她只是很悲伤地看着我,“你杀人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只盼望着从中醒来。
随后,她的神情变得更加悲怆。
她说,“我……我不再崇拜你了,先生……”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窗外下着大雨。
而情况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我急匆匆去往浴室的时候,在镜子里看清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悲伤的、疲惫的眼睛。
我还没从中缓过神来,又听见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那是一种特殊的敲门节奏,代表着法兰西藏匿在伦敦的爪牙。我们被派到这里,就是为了给英格兰制造麻烦。
“夏尔,我们收到了新命令。”来人脱下雨衣,快速地说:“第八个祭品,要在十天之内完成狩猎。你没有时间了,所以我们为你选好了对象。”
我走出浴室,没等我开口,对方又说:“是个女人,用不着担心她反抗。”
“地点呢。”我坐回沙发上,望着窗外黑压压的雨幕。
“就在这里。”男人说:“到时候你放一把火,只要把所有东西都烧干净,我们就能即刻离开英格兰。”
“这样一来,八个祭品凑齐,只要把关于祭祀的传闻散开,就能制造一场不小的骚乱。”我开始笑起来,因为长期熬夜而泛红的眼睛却依旧是无神的。
“是这样没错。你好好准备,明天下午,她就会登门拜访。”
1840年7月4日阴
第八个祭品,像是命中注定般访问了河岸街。
我早早让佣人放假,独自去院门前迎接她。
“夏尔先生,这是您预订的花。”
可当我看清这张脸时,竟倏然意识到什么。
这一刻,当卖花女出现在河岸街11号的时候,我坚信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自由,时时刻刻都处于被监视、被捆绑质疑的枷锁中。
什么法兰西的完全信任,什么独立完成任务的肯定,还有对深入敌营战士的钦佩……都是假的。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你把我供奉在神坛上,可炉中燃烧的却是别人的香火。我又该去哪里翻找我信仰。
“先生?夏尔先生?”卖花女似乎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她有些着急地把花塞到我怀里,随后向我简短地告别。
可我却开口,“其实……我的花园里种了很多蔷薇花。”
她怔住了,扭过头来。
我又问:“我是说我……我能不能邀请你,喝下午茶?”
卖花女几乎没有考虑,用一个笑容回答了我。
第094章
我只是陪她喝了下午茶。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她似乎也很紧张,端起红茶的时候险些把水撒出来。
像是想缓解尴尬,她率先打开话匣,“先生,您也喜欢蔷薇吗?”
我的视线警惕地在庭院中扫视着,回答起来倒是有些敷衍,“是的,它们很美。”
卖花女却在很详细地向我解释关于蔷薇花的优点,“它们的花期很长,能从四五月份开到九月,据我所知,很多花农建造了温房,我想如果蔷薇也被种植在温芳内,就连冬天也能盛开。”
“是这样没错。但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花农在温房中培育这么廉价的……我是说,普通的花。”
啧,我说了什么。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训练沟通技巧时得到的第一名是假的。
“夏尔先生,您是对的。”她丝毫没在意我的冒昧,笑着说:“可这也是它的优点之一,因为太过常见,太过普通,所以经常生长成一片。”
“是的,我也这么想。”我开始不自觉地想讨好她,想让我的话成为她下次微笑的理由。
上帝,希望你原谅我。
“而且,我发现你每天卖出的蔷薇花也很多。还有篮子上那些白色蔷薇,我发现你乐于把她们送给路过的女士们,这让我感觉很奇妙。”我抿抿唇,双手也开始不自觉地交叉摩挲,这一切都表明我很紧张。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能让她开心。
“我……我是说,不论是穿着考究的女士,又或是路过的洗衣店内的女帮工,你都会一视同仁地赠予她们礼物。”
卖花女的笑容在面颊上僵硬了两秒。我试图去分析这个表情,却无能为力。
可她即刻又重新垂下眸挑唇说,“夏尔先生,因为我是盲人。盲人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见鬼。
我就要把一切搞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她倏然笑了起来,那是个肆意的笑容。
我的视线再也无法离开她,所以我看见了她浅棕色的瞳仁内灰蒙蒙天色的倒影。
“夏尔先生,说实话,我通常坚信用最普通的花能够换取更多的收获。”她换做两只手拿杯子,空洞的目光飘散在虚空,随后说:“花不该是昂贵的,作为生活与生命的必需品,我更希望它唾手可得。”
“可再怎么说,还是会有人买不起花。就算你在街角送给每一个人,可另一条街的人也会被排除在外。”我并不希望她对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抱有期许。
“所以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的太久。”卖花女的表情却在我的否定中更加轻松,她用温柔的嗓音说出一些不得不令我信任的话,“先生,长久以来,贵族与富商被花朵簇拥了几百年,甚至连他们的洗澡水里也洒满了最昂贵的玫瑰花瓣。我们并不会觉得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就如同这也不耽误其余人产生拥有花朵的野心。”
我几乎没能抓住她后面那些话的重点,而是追问道:“你刚刚说自己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你是说……”
“嗯,我要离开萨维尔街一阵子。”她回答我。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好事。
“夏尔先生,您今天能订花太好了,本来我还打算在萨维尔街等一等,等到向您告别以后再走。”她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闷声闷气说:“虽然只是离开半个月。”
“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儿?我不是说你的方式有问题,我是想了解原因。”实际上我更期待她回答我一个遥远的地址。
可卖花女只是说,她要去西区。
至于为什么,她解释道:“因为……我听说伯爵夫人的桂冠要在那里展出,到时候人流会比较大,想必花会卖的更好。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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