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我之前告诉你的,她曾经是为我提供信息的诸多眼线之一。”
“童年与成长经历,再到生存环境,带给了她极度的不安。早在我的人支付曼莎佣金时,她便将会面地点选在了皇后大街。因为她完全熟悉这里。”
“你知道的,当一个人能看见后路时,会觉得自身很安全。”
是啊……
能看见路的时候,会误以为自己很安全。
就如现在唐烛在贵宾室内如坐针毡,心里不由地打退堂鼓。
他左顾右盼,生怕眼前唯一的那扇门打开:“我、我们就不能换一种?我是说…付涼,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付涼瞥见镜子里男人的侧脸,特别是那属于东方人的唇形。
他想,或许,就算在东方人里,这也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
“之前有。”他收回视线,如实说:“可现在没了。”
他不明白,只是为了工作而涂口红而已,为什么自己这位助手先生会如此紧张。
实际上,如果今晚没有唐烛参与,他可能会采取某些特别措施,用于获得这家俱乐部内的信息。
虽然能够另谋蹊径,但真正实施计划还是需要精力的。
能加入俱乐部,无疑是最节力的方式。
与其外貌身形不同,唐烛是极易害羞的。这一点付涼完全清楚。但他不理解的是,对方就连工作时也无法避免。
付涼望着对方紧抿的唇,终于还是破天荒地开导起来:“你应该也知道吧,阿尔忒弥斯之吻是星洲唯一能与空屋媲美的信息交流中心。与空屋不一样,这里的情报多如洪流,且杂乱无章,大都来自星洲当地。
他们更是声称:只要身处阿尔忒弥斯内,你甚至能找回十年前离家出走的狗。因此,想了解长期混迹于皇后大街女人的行踪,对他们来说很容易。”
唐烛回过一点神,跟着点头:“听说过。我不是不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也没有不愿意,毕竟…我是你的助手。”
此时,男人似乎觉得自己危若朝露,手掌自暴自弃地捂上双眼,继续说:“可是我、我一个人呆在这里的话,会很紧张……”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梳妆台上,此时慢慢收拢起来,仿佛下了决心才敢埋怨他:“而且,我有点生你的气,付涼。”
这几乎是付涼印象中,第一回听见男人说这种话。
他于记忆中确认了一下,而后继续注视着唐烛那张因为双眼被遮挡而难以辨认表情的脸。
生气?冲自己吗?
诚然,除了他本家那位老爷子,鲜有、又或者说是没人生他的气……
特别还是顺便告知他这种。
唐烛眼皮上的手僵着不敢动,嘴大胆起来。
“你应该同我说的,付涼。我是说,虽然我会听你的话,但你也要征求我的意见。”
不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又即刻道:“好吧,我是在因为这种小事怪你。”
男人的嗓音重新低下来,“你一定会觉得这很无厘头,但我想……”
“我明白。”付涼终于获得了插话的机会,他的语速如同往日一般快:“你现在的行为与话术,包括控诉或解释,是想要和我谈条件。”
只不过,他排除了很多可能性,暂时无法确定对面要谈的是什么。
又或者说,是他觉得自己的答案太过稀奇。虽然令人烦躁,但由于对面是唐烛,他觉得一起似乎合理起来。
“我……”唐烛的手终于放下来,露出了难为情的眼。
“我也不是想谈条件,我只是——”
付涼打断对方,还是说出那个猜测来:“你想让我留下?”
他从不觉得有什么话会难以启齿,自然也不明白,男人为何重新遮住了双眼,他的脖子与脸又怎么会徒然烧起来。
付涼:“难道我说的不对?”
唐烛:“……”
付涼:“怎么不说话?”
唐烛:“……”
不,他不可能出错。
脑中快速重新梳理完唐烛对话,他更加确认了这点。
——这绝对是眼下,唐烛的诉求。
这也使得付涼不禁联想到,午后维纳那家伙的话。
比如——
适当的满足自己助手的诉求之类。
他的视线掠过男人侧脸仅剩下的皮肤,听见休息室外走廊里传来的声响。
付涼思索了几秒,又或许更短,便立即伸出只手,捏住唐烛的手腕,使得那双眼重新露出来。
“听着,现在,他们这儿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所以那个红发老头今天没空再来与你纠缠。但我能保证。”
他忍不住去看唐烛惊慌失措的眼,口中的话几乎是本能反应:“你绝对是他想留住的贵宾。听见那些声音了吗?轮椅声在远离我们之前停留了片刻。这说明,至少是今晚,你完全拥有谈判的资格。”
唐烛眨了眨眼:“谈判?”
“是,谈判。加入俱乐部,获得如此庞大的情报网支持,总要付出代价。对会员们来说,真正能影响他们的是,俱乐部在其入会时会留下代表他们身份的物件,还有签名。对比起来,红发老头说的涂口红并不值得一提,因为贵宾留下的唇印,无法在法庭甚至市井上被证实与他们的签名相关。
在星洲这种地方,情报更加彰显出其重要性。阿尔忒弥斯不只为他的会员与贵宾们提供过一次帮助,而这造成了很多普通商人甚至贵族几万甚至几十万英镑的损失。但就算这样,这家口红店仍旧能屹立不倒,甚至开在最繁华的娱乐街。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这也是付涼猜测的,唐烛最可以在意的事。毕竟,他是个商人,留给俱乐部把柄总归是冒险的。
闻言,对面男人黑亮的眸子颤了颤:“因为…因为至少留下签名的会员们,会不留余力保护它。”
付涼挑了挑唇,继续道:“是,这里的任何交流都奉行双盲,唯独会员与俱乐部完全不平等。平时一呼百应,地位尊贵的人们,不希望向人们透露自己的爱好是肖想甚至意/淫贵宾们的嘴唇。他们会为了自己毫无用处的荣誉捍卫这里。”
唐烛明白的瞬间,眼睛跟着一亮,道:“意思是…作为贵宾,我可以趁今晚提出一些适当的要求?”
“是了,先生,提前享受入会的优待再做考虑是最基础的。总之,几小时的时间,对我们足够了。”
他撒开男人的手,视线却并未随之移走:“放心,你也绝对有足够的底气表明自己不会留下唇印与签名。还有,你不是想让我留下吗?现在,准备好谈判吧。”
付涼似乎猜到了下一秒门会被叩响。
最后沉下嗓音道:“接下来,少爷,想办法留住我吧。”
**
唐烛比他想象中表现的要好很多,只愣了几秒钟便整理好一切,回应门外的人进来。
此人正是方才推着红发男人轮椅的男子。他亚洲面孔,身量高壮,藏在黑色衬衫内的肌肉若隐若现,手中拎还着个大袋子。
不等男人开口,付涼便主动要求给两人以绝佳的单独谈话时间,自己则去门外等候。
他站在原地向走廊深处望去,视线掠过前方一应事物,最后停在其中某副画上。
准确来说,是副中国画。
付涼向来不懂艺术的,但他却会估价,很多年前,他陪同维纳去古玩交易现场,总能以最准确的行价让老板误以为他是行家。
透过保护它的,仅一层薄如春冰的玻璃。只需粗略观看,他便确定这副画绝对能在历史悠远的古中国墨宝中占有一席之地。
泛黄的薄绢与墨色笔迹并不引人注意,篇幅大片留白,唯有一叶扁舟,上有老翁俯身垂钓。画家又数笔勾出几道水纹,而后,便落款。
他站在原地,与那来自东方的古画对望。
却觉得江水浩渺,寒气逼人。
同时,选择一个随从的身份在俱乐部出现完全是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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