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暗道一声不好,赶脚往他面前跑过去,结果根本赶不急,就让他开了口。
幺鸡唱,“他是宁家嘞五爷,身强赛过蒋武魁,貌俊赛过孟状元,气质出众又拔萃,运河江里喝过水,和鞭炮响雷亲过嘴……”
蛇爷的破锣锅踩着节奏敲了一下,和着幺鸡的唱词继续震人耳骨,“小小滴人儿呀,假不正经呀,天天就爱穷开心哪,逍遥滴魂呀,风生水起呀,嘻嘻哈哈我们穷开心呀~……”
口水歌的魅力就在于郎朗上口,幺鸡智低,凌湙为了哄他练功,是想着法的奖励他,教歌的时候就因地适宜的改了下,把彩虹屁全往自己身上吹,他唱的时候他就享受着这翻变相的赞美在心里偷着乐,可这不代表他能面不改色的听他当着别人面唱。
一时间,凌湙脸色爆红,上去就要把幺鸡踹停,然而旁边的郑高达却不允许,仗着人高马大,一把薅住了他夹进咯吱窝,“别打断他,叫他唱。”声音里是满满的笑意。
幺鸡见自己吸引了众人目光,更加卖力的唱着吹改了词的凌湙彩虹屁,并且唱的超极大声,整个小院里都回荡着,“……身强赛过蒋武魁,貌俊赛过孟状元……”
凌湙:……来道雷劈劳资一下,谢谢!
宁兴安脸色扭曲的转了边,凌老太太和钱氏则憋紫了脸,宁振鸿直接傻了,季二跟上了节拍,“你是白天摸过黑还是夜里做过贼,人生苦短累今朝有酒今朝醉……小小滴人儿,风声水起呀……草,这词儿还怪好听的!”
何止好听,还很好玩啊!瞧把隔壁客房里的任家兄妹们都给唱出来了,围在栅栏墙外往这边看,还有劳役通铺里的孩子们,个个跟着幺鸡唱小小滴人儿呀……
小小滴人儿呀……小小滴人儿呀……
凌湙发誓,以后他再也不想听到这几个字了,“幺鸡~闭嘴,别唱啰,谁喊你进来的?你个憨批,劳资的脸都叫你丢完球啰!”
郑高达笑的声音发抖,连被宁兴安联合宁家几个暗卫打出来的内伤都忘了,“身强赛过蒋将军?貌俊赛过孟元德?嘿,你这小孩儿真怪敢想的,这词儿你编的?你还唱给谁听过?嘿嘿嘿,宁世子和世子夫人听过没?老侯爷听没听过?噗~他们一定不知道给我们送了个什么宝贝过来。”
接着,他转头与凌老太太道,“老夫人放心,这孩子我替你留下了。”
然后,他冲着凌湙问道,“你要把自己卖多少钱?你说个数。”
凌湙怀疑的眼神直嗖嗖望着他,“你别不是前脚给,后脚就抢回去吧?”
郑高达傲然道,“那不能,蒋将军统领北地十万兵,我怎么也得把你带给他瞧瞧,你只要保证拿了钱不跑,我自然也保证给出去不抢,怎么样?能成交么?”
凌湙指了指地上,等脚落了实地后整了整被揪成团的衣裳才道,“成交。”
脸有什么用?脸就是用来丢的,只要钱到位,随便丢,凌湙眉飞色舞的拉着宁振鸿去了马车上,“来,拿纸笔给你祖父祖母写一封信,告诉他们我去边城呆两年,回头等皇帝忘了凌家,我再偷偷的回京里看他们,叫他们莫急,乖乖搁家里等我回去。”
宁振鸿呆呆的张着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巡着本能发问,“还能偷偷回去?流放地的犯人可以自由离开么?”
凌湙钉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傻呀!别人当然不能,但我肯定能,再说,你不这样写,等你回去了你祖母能饶了你?必然是要迁怒于你的,咱这叫缓兵之计,给她根胡萝卜吊着,她自然就不会看你们一家不顺眼了,回头叫你爹和你祖父给我往边城捎点东西,我自然也就原谅他们了,懂不?来,你给我复述一遍我的意思。”
等宁振鸿背书似的背完了凌湙交待的话,凌湙又跳下车去找了宁兴安,小手往四周空空的墙上树上划了一圈,“老侯爷像那样的人有多少?回头你跟他说一声,叫他给我点用用,我被他拿来抵了债,怎么也该给我点利息安抚人心,我也不多要,就那样身手的给我来一打,两打也行,我现在有钱了,我养得起。”一副劳资要上天的架势。
宁兴安抽着嘴角下腰拜倒,“是,五爷的话奴定帮您带到。”
他可以将凌湙抢走,但那必然不是老侯爷要的结果,宁兴安自认是懂自家主子的,凌湙再珍贵聪慧,宁侯府里那么多小主子,总有能在脑袋上比过他的,而凌家只这一根稻草抓着,她们大不了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侯爷现在硬碰不起她们。
幺鸡在教人唱歌,他从没这么受小孩子欢迎过,高兴的手舞足蹈,凌湙过了那尴尬一刻,现在倒忘了自己发的誓,转头边往马车上爬边嘴里唱,“小小滴人儿呀风声水起呀……”那得意劲就差摇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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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是夜,凌湙送走了载着熟睡的宁振鸿,蛇爷叼着根草头蹲在旁边,幺鸡早睡的跟只猪崽子一样,小呼噜扯的隔着门都能听见,郑高达杵着朴刀守他的夜。
被秋雨洗过的大地带着清新的泥土味,驿站左右一公里内无人居住,荒林和官道遥相对望,直到马车上的气死风灯看不见后,凌湙才收回略微不舍的眼神。
他的富贵荣华啊~
他那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啊~
一夜回到解放前。
郑高达以为他后悔了,倚着门柱子劝告,“别看了,人都走了。”
凌湙没精神搭理他,小短腿踢踏着脚底下的泥,对着身上的灰衣小袄,棉裤布鞋叹气,真是由奢入简难,他自打投生到这里后,连擦脚的布都是细棉白娟纱制的,像这么一身缝制粗陋的裹身布,连他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会穿。
他精致的公子爷身份真的没了。
哎,都怪那个赶来的小鬼,太会哭了,可怜巴巴的一口一个五叔的叫着,害他良心疯长,一个没忍心,就把自己贡献了。
真是伟大的人到哪里都伟大,不怪老天能给他再活一次,这就是好人奖。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凌湙好歹舒服了些,转头对上郑高达皱起的脸,一个大白眼就翻了过去,“小人之心了吧?放心,我拿了银子心就安逸了,会老实跟凌家去边城的。”意思是没有那万两的银票压脚,还真不能保证他半途会不会跑。
郑高达额头抽了抽,心道是真没见过这么精怪的孩子,小小年纪长了一肚子心眼,怪道凌老太太说他自卖自身的话,其实就是为了跟她要钱,宁家那小病秧子的到来只是激活了他讹钱的速度,就连宁兴安也看出来凌湙两头吃的意思。
凌老太太这边给的银子是亲缘买断费,宁老侯爷后面肯定会给他送人送钱做补偿续人伦,这小子就一张嘴,前后境遇就被他翻了个个,当真妖孽。
蛇爷吐了嘴里的草根子,粗粝的嗓音跟砂纸上刮过一样,嘎嘎尖笑,“我家爷不是后悔留下,他是后悔没提前把他那一屋子的宝贝带出来,是在跟之前的富贵日子道别呢!嗬嗬嗬~呃!”
凌湙瞟了他一眼,捂着鼻子扭头就走,“少喝点酒,那酸不拉几的玩意有什么好喝的,也不嫌倒味口。”
蛇爷挠着胸口破了口的衣襟布,“那爷什么时候再烧酒?外面的酒是不得劲,可老儿只能搞那样的解解馋,您老要开心了,老儿就把烧酒的家伙什搬来,您给老儿烧一壶呗?”
凌湙转头指着自己的脸,小白眼儿差点翻天上去,“你来瞅瞅,看我哪地方能看出高兴来?还烧酒,你信不信我帮你丢炉子里烧啰?哼,我现在可老不爽了。”
蛇爷跟后头嘿嘿笑,“我看不见得,爷心里这会儿可爽气的不行,您是故意压着高兴呢!”
凌湙眼珠子往郑高达处转,见他竖着耳朵在听两人说话,当即小眉毛一竖,“瞎说,爷刚丢了尊贵的出生,这会儿激动的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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