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雷布斯代替他回答:“就是用普通的柴灰,我们洗的也很干净。”
先前那个村民是个行家里手,不以为然地说:“那肯定不白。羊毛不白,是要掉价的。”
马库托利斯若有所思。
下雨天干不成活,众人在铁匠铺闲谈到该吃晚餐的时候才散去。
马库托利斯四人跟尤尼科斯回到庄园去,尤尼科斯夫人热情地招待他们吃了一顿饭。吃过饭天色已晚,乡村也没什么娱乐,四人回到仓库睡觉。四人钻进羊毛堆里,把亚麻袋子盖在身上,感觉倒比在家里还暖和些。
马库托利斯问塞雷布斯:“羊毛用尿洗真的更白些?”
塞雷布斯说:“父亲,尿液是很难收集的。而且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
马库托利斯说:“我觉得他说的不假。这人咱们还去他家里收过羊毛,他养的羊不比尤尼科斯少,养羊的都会收拾羊毛。要是咱们的羊毛更白些,上次那布每浮价能再高半德拉克马。”
塞雷布斯沉默了一下,说:“从雅典运尿液到这里是不现实的,山路太难走,我们这次只运陶罐来就险些在路上碎掉。我知道别的漂洗方式,能洗的更干净。这批羊毛品质一般,不值得太麻烦。下次收到好的羊毛再说吧。”
马库托利斯想想从雅典到这里的路,知道塞雷布斯说的是实情,叹息着打消了这个念头。
幸运女神眷顾着他们,阴雨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持续好多天,第二天就出了太阳。
马库托利斯在尤尼科斯庄园买了干柴,和两个奴隶运到事先看好的沙洲上,又把陶罐和羊毛搬去,然后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坐上陶罐,生了火,烧起热水来。
雨后的河水不是太清澈,但洗涤羊毛是足够了。天空蓝到几乎是葡萄紫的,漂浮着洁白如羊群般的云朵,有灰鹤在云层上鸣叫。风吹过山坡上木叶尚未脱尽的灌木丛,木叶飘飞,有一些飘入河中,随波而下。
一罐水烧到微微烫手的温度后,马库托利斯和一个奴隶把水罐抬离火焰,另一罐水架上去。
把生羊毛投入热水,又倒进去一些从尤尼科斯庄园带来的柴灰使劲搓洗,羊油、羊汗和泥沙等脏东西很快和毛分离。再把沾染了柴灰有些发灰的羊毛捞出来,装进亚麻布袋子里,在河里就着流水冲洗,洗净后捞出来,挂到通风的树枝上控水晾干。期间他们不错眼地看着,一发现天气有变化就赶紧将羊毛收进库房。
羊毛不能直接在太阳下暴晒,也不能淋雨受潮,但阿提卡冬季的天气变化往往特别迅速,风雨说来就来。他们没敢一次性把羊毛全洗完,而是分批次,这批晾干了再洗下一批。第一批羊毛就用了六天才晾干。
第8章 来历
将第二批羊毛也洗了,吩咐两个男奴仔细看着晾干,马库托利斯和塞雷布斯带着头一批羊毛回了雅典。
这批羊毛有一塔兰特多一些,贡吉拉又请邻居们帮忙梳理。由于人多,一天就梳好了,梳好后得到了九十五明那的净毛条。之后塞雷布斯让她和梅加娜把毛条分送到几户人家,请人纺成线——贡吉拉和梅加娜发现都是她们在波塞底普斯家见过的熟面孔。
纺线是需要几天时间的,马库托利斯送羊毛回来本来打算亲自看着梳毛纺线、找人纺织——他认为妻子是女人,小打小闹就算了,做不了大生意——结果发现五岁的儿子就把事情管的井井有条,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他内心十分别扭。
塞雷布斯实在是聪明的过了头,半点也不像个五六岁小孩。以前做面包生意的时候,塞雷布斯就偶尔会出主意,让他和贡吉拉把面包做出更多的花样,使得生意十分红火。现在做这个羊毛生意,更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主意,每一个环节都是他在把控,老练周到,非常违和,简直像小孩子的躯壳里装着一个精明世故的老商人。
在雅典做不了什么事,又担心看羊毛的两个男奴隶不用心,他又返回了弗瑞阿利亚。
马库托利斯不知道自己对儿子的猜测极其靠近真相。
塞雷布斯躯壳里虽然不是个老商人,也确实不是真正的小孩,而是一个来自两千多年后的成年人灵魂。真正的塞雷布斯半岁多时一次生病发高烧没有再醒来,醒来的是个叫许巍然的中国人。
刚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婴儿时许巍然差点疯掉。他原本生活好好的,没有生病,也没有对自己的人生有何不满,在一个正常地日子里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三观都要裂了。
刚开始时周围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也搞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说话,又花了更长时间才弄清自己是在哪里。古希腊语里“雅典”一词的发音和中文音译差着十万八千里,需要像太平洋那么广阔的想象力才能联想到。周围人飘逸优雅又豪放的穿着打扮倒是挺有古希腊风的,但是等能出门了一看,城中土丘上那些建筑明显不是恢宏的帕特农神庙。而且能跑能跳自由活动后他发现城里(以人数和发达程度来说其实只能算小镇)居然还有个城主(主),觉得更不可能是据说自由民主的古希腊了。
不过不久之后城中发生了政变,城主(主)被赶走了,政体变成公民大会,他才怀疑起自己可能是穿越了时间长河,灵魂来到了两千年多前的雅典。只是他所在年代可能比较早,帕特农神庙还没建,雅典政体刚开始改变。
马库托利斯从来不关心赚钱以外的事,直到去年许巍然在广场看到一个老人充满激情地演讲,要改革公民大会,把四百人议会改为五百人、把城中原本的四个部落重新划分为十分、推行陶片放逐法,周围人说他叫克里斯提尼斯,塞雷布斯才搞清楚了自己在时间长河中的确切位置。
他穿到了雅典克里斯提尼改革的时候,大约是在公元前500年左右。
不过搞清楚了也没有什么用,他还是五岁的古希腊小孩塞雷布斯,变不回2017年的许巍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如果冥冥之中有神明,这是神明的意思的话,他也不明白把自己送来这里有什么意义?他并没有改变历史、做出一番雄图霸业的雄心壮志,也不知道古希腊历史有什么需要改变的。事实上,他对历史不感兴趣,对外国史一点都不熟悉,对古希腊的了解仅限于高中历史书上的那点知识。
他迷惘地过着枯燥的小孩子生活,直到克里斯提尼和伊萨格拉斯政治斗争失势余波竟然波及到他们家,使得他们差点全家沦为奴隶时,他才恍然惊觉身处的环境有多么危机四伏。
搬进麦俄西斯的宅邸之后他刚开始思考怎么赚钱,马库托利斯又给了他一棒子。
赚钱在他看来并不难,雅典是座港口城市,在他看来到处都是商机。可是马库托利斯太急切了,在他还没详细计划好怎么做时就迫不及待地带来了奴隶贩子。
马库托利斯只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还是那种从来不管孩子的父亲,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当然不至于伤心,但不免有点自尊心受伤——居然差点被个两千多年前的小面包商卖掉!
如果真的阴沟里翻船被阉割了卖到波斯,他后世的敌人和朋友们知道了都会笑掉大牙吧?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不能接受现实这没什么,但穿成小孩就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居然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别人手上,浑浑噩噩过了四五年!如果不是梅加娜忠心耿耿,如果不是贡吉拉性格刚烈,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还能这样幸运吗?
塞雷布斯彻底醒了神。
古希腊和古代中国有很多地方类似,其中有一点就是布料价格昂贵,衣服是重要财产。在出事之前塞雷布斯去逛过集市,知道羊毛织物不仅在雅典价格高昂,还特别受外邦商人的欢迎。在适宜航海的季节,雅典集市上有多少布匹都能被外邦来的商人全部买空。
搬到新住处,恰好邻居们都在为布商工作,他跟着贡吉拉和梅加娜去羊毛商人那里,观察来往的梳羊毛、卖线和布匹的女工,计算出了羊毛纺织的成本,利润之高让他为之惊叹。他深切明白了为什么古希腊神话中会以金羊毛作为财富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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