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刀子抹了孙宏青,二皇子只意思意思的说了两句, 便揭过了这茬,也没真的硬把他要身边去当亲卫,纪立春在应付完了二皇子后,于第二日, 便迎来了袁芨的探问,当然,人也不是亲自来问的,是派了身边的一个幕僚来的。
有人关心八卦,自然就有人关注那条底下产业链,凌湙让纪立春将他们这些日子踩的点,以及见到的实际情况,都一五一十的给那幕僚说了。
袁芨本就对凌湙印象深刻,在猜测纪立春准备站哪队时,就听闻凌湙在齐府宴会上,杀了二皇子亲卫的事,联合凌湙当时在茶楼上说的那番话,他更加偏向了心中猜想,认为纪立春内里可能已经做了选择,就是站队六皇子。
他把凌湙反馈来的信息,使人暗中递给了六皇子和五皇子。
五皇子正为江州税银的事烦心,再说五城兵马司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便懒得理会,听后便丢开了手。
六皇子却正气愤二皇子令兵部截了他犯人的事,正好借着百姓怨愤载道之际,直令刑部主司门狱的官,往五城督护府去了一趟,之后就有了地下斗兽场被搜检的事。
凌湙杀孙宏青时,只以为是杀了个人渣,再有二皇子的态度,对身边亲卫并无依恋太过的样子,一副可有可无样。
也是,这些皇孙贵胄们身边,从来不缺舍命效忠之人,他们约莫已经习惯了对人命的漠视,哪怕是身边亲卫,也未见得有多爱惜人才。
死了是他们本事不济,换一个就是,也正因此,在纪立春暗地里表示,有考虑在几位皇子中,更倾向他时,他才那样云淡风轻的收了发怒之势,并宽容大肚的将输掉的玉牌,亲自送到了凌湙手上,并给予了勇猛非凡,不堕凉州军威的夸赞。
六皇子就顺着孙宏青的出入记录,搜到了设置在城郊五里处的一座小庄内。
说来也很戏剧,这座小庄院的所属人,便是莫府。
纪立春语气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接着酉一的话道,“那庄子是容欣公主的陪嫁,那些人先在京中赌坊里买好名额,临晚乘车出城,然后集中到那处庄子上玩乐,一日销金万贯不止。”
凌湙也是近日才恶补了京中,这蛛网般的关系,真是环环相扣,户户沾亲。
这容欣公主是当今第三女,其母身份先只是一个嫔,本人也未多得其父宠爱,只平平凡凡的一个皇家公主,按规制长大,按规制挑了夫婿嫁人,而所嫁的人家,当时只是一个中等门第的次子。
酉一继续道,“容欣公主失子多年,早与其夫僻府另过,但近年来两边关系有所缓和,她好像已经接受了,其夫妾生子女的殷勤服侍,那边妾的子女已经能自由出入公主府了。”
纪立春脸色一言难尽,“那莫子晋被人洗漱干净,送进公主府,与那妾之子站一处,竟是比那妾子更似莫都尉,容欣公主当时就昏了,醒来后立即叫了当年替她接生的宫中稳婆,扒了那小子的衣服检查,这才确信了莫子晋的身份,正是她十九年前走丢的亲儿子。”
可内里真实情形更让人唏嘘,也就认亲后第二日,京中舆论大哗,甚至一度盖过了闻齐两府的八卦。
莫子晋亲往宗人府,告了其父莫驸马都尉的状。
告他遗弃皇族血脉,蒙骗公主,意图以妾子谋夺公主财富与名位。
因为就在不久前,那位妾生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容欣公主数次摆宴,并透露了,待那女儿订亲之日,便替其请封县主的意思。
容欣公主还没从找回亲儿子的喜悦中回过味来,就骤然被这样一剂猛料砸倒,本就多年病歪歪的身体,这下子一个没撑住,就昏厥了过去,醒来后就木然的说不了话,只望着来探疾的亲朋流眼泪。
凌湙敲着面前桌面道,“莫都尉一直闲赋在家,听说身边仅止一个妾服侍,生了两子一女,过的富贵潇洒。”
纪立春呸了一声,一脸不屑道,“他那妾生子比公主的儿子还大一岁,却骗了所有人,硬说是莫子晋失踪后生的,狗日的,文人就是心眼多,你不愿意尚主,大可去宫里给陛下说一说,皇族公主又不愁嫁,不是非要指着他一个的。”
酉一在旁补充,“据莫子晋所述,十九年前那个灯会,是莫驸马亲手喂了他一碗甜汤,之后便昏睡里被人带离了京,他本来是要被人灭口的,是那些人看他长的好,便将他一路带去了江州,卖进了……卖进了江州最大的烟柳地。”
江州豪族荤素不忌,那边尤其喜亵童子,莫子晋拖着残躯,重回公主府,知道以如今莫家的实力,很容易便将他的过往查的一清二楚,为防对方以此为挟,禁他口,隐没真相,他干脆自爆了这段过往。
莫子晋压根就没想将自己的过去隐藏,他之所以撑着一口气从江州爬回京,就是想当面问一问他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可当他与那个差不多就要,取代他的妾生子站在一处时,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的父亲另有爱子,有他在,那个爱子便永远示不了人,只有他没了,他父亲才能以公主无所出之由,纳妾传宗,之后,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其爱子带入尊荣之位。
荣欣公主在失子之后,服的药里,长年带有避子汤剂,小二十年来,竟再未生出一子。
如果不是莫子晋亲口所述,她便是死也不会相信,竟有亲生父亲会这样对待亲生骨血的,再之后的调查里,方才爆出,在确定招莫家子做驸马之前,整个莫家都帮其隐瞒了有子有妾的事实。
荣欣公主这才恍然明白,丈夫二十几年来对她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原因。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却要为了家族,忍她、娶她,与她同房,然后在两人有了孩子之后,开始谋划后面的一切。
皇帝还在斋戒当中,只有他身边的大伴能进去通传消息,荣欣公主的事当日便有了回应,羁押莫驸马进宗人府,而其妾和那两个子女,则被送进了公主府,任凭公主发落。
荣欣公主再不受宠,但该谨记一条宗旨,就是她乃皇族之女,凭身上的血,就不容人欺辱她。
莫驸马在宗人府关押期间,却仍不忘贿赂人口舌,让其将话带入公主府,望荣欣公主看在夫妻二十几载的份上,饶了他的爱妾爱子。
这犹如火上浇油一般的求情,直接让荣欣公主病中垂死惊坐起,直接让人将其子女和爱妾,统统送进了京中最肮脏低贱的青窑,三个铜板就能玩的那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当此时,莫阁老一直未出声。
凌湙端着茶盏轻声低喃,“莫棐之是什么时候入的阁?”
酉五从旁接口,“十二年前。”
也就是莫子晋失踪的第七年,莫家正式进入政治权利中心,从一个清贵翰林世家,正式转成权柄在握的朝中重臣,有了豪族间的角逐资本。
那一年,也是荣欣公主生母晋妃位的一年。
旁人或许以为,这只是公主与驸马间的爱恨情仇,可凌湙却似嗅到了什么契机。
莫棐之,五阁里居三席的阁臣,曾与凌太师并称为京中双杰。
凌湙忽然就串联起了,来京前凌老太太的那句叮嘱,要他有闲暇时,往公主巷走一走的意思了。
本朝几位公主的府邸都建在一处,她们府所在的巷子,就被统称为了公主巷。
“坏了,酉一、酉五,走,回侯府。”
凌老太太为防凌彦培性命有碍,可是交待了他给各权臣家送过暗信的,他当时没觉得信中内容有异,可现在仔细一搜罗,那记忆里,送进莫府的信里,似就有一句,“代老妪向公主问好”的字样。
他当时不太清楚这中间的姻亲关系,现在这么一捋下来,好嘛!公主,即荣欣公主。
那老太太,便是与人合作,也仍留了三分余地,回头定要写信告诉她,就因她的隐瞒,差点断送了凌彦培的命,倒要看她如何反应。
凌湙咬牙带着人急往宁侯府里赶,头一回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莫都尉一进宗人府,莫阁老那边必然要疑心这中间弄鬼之人,而凌老太太的信不久前刚送去,这很难不让他将两者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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