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心思并不能轻易的诉出于他之口,毕竟他身后站着武氏全族,以及门下许多的幕僚客卿,他姓武,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出现之前,背在身上的家门责任,不能让他任意挥霍,和肆意妄为。
凌湙擅猜人心,但却很少将心眼子用在自己人身边,武景同一向开朗疏阔,便是近年随着年纪增长变得沉默了许多,也只当他是成熟了稳重了,并没有往他愿居卑下的方向想,只当他是当了爹,年纪到了之后的自然转变。
一如既往的,开始以闲聊开场,尔后才渐渐讲到战事部署的方面上,凌湙循循善诱,问他,“你总不能大咧咧的就把底牌全亮出来,旬扬驿在东越线上,哪怕北曲长廊上一兵一卒也无,但东越线那边是常有荆南区的人进出往来的,武家军的兵出现在那里,叫人报到京里,你要怎么说?再有,乌崈图霆又不是傻子,你的兵一出现,不杀绝了他,还放他进南川,想也知道里面有诈啊!”
武景同低头沉思,不多时才小心翼翼道,“那咱们还改装成叛民军?”又不是没易装改帜过,扮叛民打鄂鲁那会儿,就这么干过。
凌湙摇头,“东线城的情况,从你们将人往城里引入失败时起,就当知晓里面的事,是瞒不住乌崈图霆的了,伪装成叛民军也无疑跟不打自招一样,骗不了他。”
武景同无奈了,挠头告饶,“小五,给条明路成不?哥没那脑子跟上你,真的,你太为难我了。”
凌湙叹气,点着舆图上的一处地方,问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武景同看了看,犹豫着开口,“临江渡?”
凌湙点头,“废弃的临江渡,前朝江州过船停靠的码头,后来才转移到了南川府那边,这里便渐渐成了少有人烟的荒落,可是少有人,不代表没有人……”
说着点了点一处空白地,“北曲长廊线上十年前兴起的马匪,追其根源,便是此处,当年他们趁荒灾而起,掳劫过往灾民,跑上北曲长廊时,不巧撞上了我刚从京里出来,也是他们倒霉,叫我灭了一部分,后来我让酉二摸这条线上时,才串起了他们的关联,整个临江渡口,马匪窝点有六处,人数都不多,但加起来也过了千,东线那边起乱时,他们趁机也去捞了一笔,有一部分御马就在他们手上……”
武景同抬头,眼神亮晶晶,“我们假扮成马匪?”
凌湙点头笑赞道,“对,你可带人假扮成马匪,以巡地盘为由,正面去撞一撞乌崈图霆。”
武景同搓了搓手,“那我就不能带太多兵了啊?若超出马匪总数,也得漏馅。”
凌湙再次点头,“这帮马匪远近闻名,左右卫所也知道他们,可能相安无事这许多年,必然与之有内里勾连,你要假充他们,就不能漏的太明显叫人猜出来,所以最好……”
武景同一捶手掌,“我派别人去领头,我当个小兵跟后头监督,放心,我指定不会叫人发现我的身份的。”
凌湙垂眼,轻声道,“你也可以借刀杀人,这帮马匪祸害左右乡里已有十多年,往南川府去的道就靠着那边,你若操作得当,乌崈图霆的铁骑当能为你所用,武景同,事因利导,局因地变,你当学会灵活运用。”
武景同:……我努力!
凌湙看他那副没学会走,就被要求飞的颓然表情,一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要求过高,于是只好笑着另外开口,“我会在后头给你压阵,放心去冲,不用担心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我保证你能把这次的事情办的漂亮,好给大帅一个满意的答案。”
武景同并不知道,在凌湙帮他梳理战局的时候,木序已经带着口信往南川府去了。
被俘的木序,如凌湙所料那般,在族人和萧郡主之间,仍然坚定的选择了萧郡主,带着凌湙交待给他的口信,往南川府去求助。
因为凌湙需要他,去将姜天磊引出南川府,在武景同使套将乌崈图霆引去马匪窝时,恰如其分的出现,并救下那样一群丧家之犬。
木序红着眼被绑着匍匐于地,努力昂起脑袋望着凌湙,口鼻喷血,声音含混,“你……你、你到底是谁?塬日铉,边城城主,你到底是谁?”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是欺君欺上瘾了么?……
乌崈图霆于慌乱里, 并没有将木序带走。
想也清楚,一个陷入昏迷的累赘,又不是顶重要的人, 丢也就丢了。
凌湙打晕他的目地破产,身份在东线城内传开,令打着破釜沉舟, 气势轩昂又带着决绝的武家军,瞬时挺直了腰杆, 每到换防的时辰,那整齐的步伐都比平时更振奋坚定了几分。
从一支奋不畏死,怀揣殉主悲情的决意之军,到对生的展望有了分秒争斗的希翼,只需要边城之主的一个名号而已。
武大帅的身体状况全北境皆知,病痛缠体多年, 且也因此未披挂多年, 但只有亲近之人才清楚, 他其实真撑不了多久,此次出征, 可想见的当属最后的征途, 挑选从属时,便是已知的有去无回。
可以这么理解, 能跟着出北境征这么一次的兵士将官, 都抱着陪葬的心态,那是众志成城要帮着老帅完成人生最后心愿, 怀揣必死决心的。
没有人能预测整个荆北战局走势,具体叛民城内的情况,只知道朝廷发来旨意时, 那边已经乱的民不聊生,御马监与衙门官署全员覆灭,周围卫所缩头不出,出逃百姓哀声遍布。
把一个由匪类牵头,继而发展成势的所谓义军,吹嘘宣扬的所向披靡,糊弄的所有人都对那地方裹足不前,龙潭虎穴般叫人畏惧,也是朝野鲜见的一桩奇事。
流言传播范围之广,或有多严峻,本当憾不动武家军分毫,所有穷凶极恶的匪类囚徒,与凉羌铁骑一对比,就弱的近乎单指能捻的地步,可路途当中病损昏倒的武大帅,却着实动摇了军心,让所有人都陷入沉甸甸的忧心当中。
武景同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微渺的希望,不是打匪的胜率,而是能让大帅留一口气回到北境,落叶归根的希望,可这点子欣喜,在朝廷派来的监军到后,也湮灭了。
固执的武大帅不会允许儿子对朝廷监军不敬,其下属便是有着一颗弄死人的心,也没那个熊胆敢违逆主公意愿,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放一只眼睛在这里的原因,可所有人又都没办法拆了这双眼睛,自这“宁大人”来后,整个军伍的气氛一度低迷,让本就对外多呈弱相的军队,更有着有去无回的气质,正暗合了凌湙与武大帅商议好的,向朝廷“示弱”的目地。
可大多数人是不知道有暗渡陈仓这条计的,武景同的能力摆在那,有勇无谋,他对付不了朝廷赋予的最年轻状元的脑子,再有武大帅内心对于宁公的崇敬,可以说,朝廷派“小宁大人”来,简直跟捏准了武大帅的软肋般,肯定知道他不会对这个监军动杀念。
哪怕后来武景同突然将“小宁大人”关押,也没能改变追随而来的将士们的悲观之念,监军一日不除,北境安宁不复。
监军宁大人的真实身份,与边城之主凌湙的关联,只有大帅近亲幕僚知道,武将班底皆不知,倒也不是武大帅不信自己人,而是武人鲁直,藏不住话,为保凌湙在边城安逸,也为了牵制幕僚暗中手脚,他很费了心思的平衡其中关窍,让凌湙既成他的助力,也成他的把柄。
凉州财务可以反哺武帅府,而凌湙的真实身份,却能让他本不受帝王喜爱度上雪上加霜,但凡对帅府尽忠执守的,都不敢轻易揭穿凌湙真身。
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用他及整个武帅府作赌,也正因此,才叫凌湙感念铭心,甚而为了报答他的维护之情,愿意殚精竭虑替其周祥。
而凌湙的声名,讲真,在某一程度上,是超了武景同的,整个凉州自交由他主理后,光财务这块,就没用过帅府负担,更别提每年为整个北境,抵御掉凉羌铁骑来打草谷的掳掠危机了,整个帅府都知道,这个义子的分量不比武景同轻。
行武之人少弄权,大多的糙老爷们对这个帅府的义子,还是呈喜爱敬佩状的,便是帅府里那些文事幕僚斤斤计较,也不影响这群老爷们对凌城主的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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