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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我这帅帐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说停就停,叫扎营就扎营,你可有将本帅放眼里?”
呼哧带喘的老将军,气的连连拍桌,却根本叫不动左右戍卫,以及帐内听令的部属,个个把头埋在胸前,扶着腰间长刀贴在帐壁,将正中央好大一块地方腾出来,给他们父子二人掰手腕,可很明显,老的弄不动小的。
小的笔直的立于帐中,拧眉规劝,“父亲且少激动,对身体不好,您也别搁我面前摆主帅的威风,这……那……哦,还有外面一整个武家军,现在都归我管了,至少在景同兄没到之前,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老将军拿手指着小将,气的眼前阵阵发黑,被左右连连灌了几口茶后,才再次开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懂不懂战机的重要性?为父便要趁着城中无主,一举收复失地,万一……”
小将转身往旁边的食案走,长袍带出一阵风,潇洒铺陈于几案旁,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抿唇轻沾,尔后才断然发声,“没有万一,父亲,咱们今天既然扎营此地,这个城……咱们收了,这方失地,定会回归!”
帐内明明几十人,却在这小将断言之后,齐齐摒了呼吸,仿有一股震荡心怀的情绪,填充了赴死而来的悲壮心。
是那样的霸道,却透着无比强劲的信念!
胜的信念!
而且是稳胜的信念!
就连发怒的老将军都怔怔的呆住了,望着面容坚毅的义子,阖动嘴唇,“湙儿……”
竟不是来阻止他的。
竟这样的支持他,在明显寡不敌众的前提下。
这个儿,没白认!
老将军欣慰的笑了,病未愈,还显殃殃之色的脸上,露出动容温润之色,连连点头,“好、好、好啊!”
“好,就这么定了,全军就地扎营、休整、等人。”
凌湙举杯,隔空与老将军碰杯,并一饮而尽。
武大帅:……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凌湙几日连轴转, 终于将武大帅摁在了平板坡,数万武家军就地扎营, 后勤连同俘获的叛匪,仍以东线城为据点,东瞭京中形势,南观江州兵动,内以弧射三线往返平板坡,形成不定时循环卫戍,保障着前后军信息畅通,和补给线运营。
武景同那边的进展有酉二跟进,掣电回到他身边, 歇一日又领密函出走,因为营中渗了朝廷的眼睛,再行事时,便不如之前随意,连派出去的令兵探马, 都要迂回前往目的地。
凌湙要动西炎城北线驻兵, 又不能让朝廷的人知道, 他早将兵力驻扎进了北防线, 掣电此去便是带着他的印信,去与薛维交接,准备调兵策应武家军。
只要武景同那边不出错, 顺利谋到江州兵来助,开个西炎城南门并不足虑,在有幺鸡和杜猗作内应的前提下, 他只需要考虑如何能让这几万江州兵,合情合理的“反水”, 在天下人面前“投奔”凉羌。
与姜天磊一样,他并不准备放这批人回去,鬼雾碑林那边长年需要开采矿石,有现成的免费劳动力送上门,他为何不要?
兵随将主,坐实了这个,姜天磊,甚至连同整个姜氏,都将洗不脱勾联外敌的罪名,届时,哪怕五皇子真的在江州自立,他这声名不会因为皇族身份而消,便要称王称霸,也不会有理直气壮的拿顺应天命来糊弄人。
古人搞事,总爱举感召天命的大旗,凌湙此举就等于是扯了这层皮,让他之后的所有言行,都冠以立身不正的危石上,阻隔了他在江州以外招兵买马的可能,连眼光长远,或稍微睿智点的合作者,都可能招不到。
掐死了江州以财动人,向外扩张的美梦,便要招,也让他只能在歪瓜劣枣里挑。
凌湙的未雨绸缪永远让人招架不住,当然,五皇子若是聪明,弃江州一地回京畿,实打实的与太子争斗,他的声名非但不会受江州拖累,反会得读书人好感,便是最后败了,亦死尤容,就看他在声与势之间如何选择了。
回京畿他不一定会死,尤其在这个时间点,哪怕回去做做样子,都能搏一个孝廉之名,太子再想要他死,都会因为他此时身后的江州势力,而生忌惮之心,但他若一定要先去江州,不顾皇父安危,又有凌湙为他准备的反水大礼包,局势便来到了成王败寇身死道消的抉择里。
总之,前面的坦途里藏着杀机,后面的坑洞里埋着荆棘。
“唉!”武大帅一声叹息,“……五殿下终究走了急功近利的道,十年幽禁也没能让他学会隐忍,以为江州那么好进的,岂不知人家正等着用他当出头鸟呢!”
为消磨武大帅等待的焦虑,凌湙休息好之后,便来与他喝茶下棋消磨时间,闲话家常之后,不可避免的又绕到了军政布局上。
二人思维不尽同,在忠君与忠己之间争执不下,便是武大帅逮着契机,想要将忠君保皇的理念种植入凌湙脑中,也禁不住凌湙会用天下大势当棋盘,与他分说目前朝局,宏观与细节方面往往过于惊骇,而让武大帅断于劝导之间,进一步听迷了心,沉浸于凌湙所推导营造的假设当中。
“湙儿与五殿下有隙?”
对于凌湙从五皇子出京开始,就挖坑的行为,武大帅想来想去,不理解他的行为意图,最后只能往有私仇上想,否则不能解释他将要在,后续埋雷的一系列举动根本。
凌湙顿了一下,亲自上手往小红炉中添炭,往吊手铜壶内添水,等壶坐炉上之后,才沉吟着道,“也非什么大仇深隙,不过是站在大是大非面前,为私己讨一点利息而已。”
武大帅目露疑惑,捻须一想,方恍然大悟,“湙儿是在替令兄嫂讨债?”
凌湙并未否认,反而声音平平道,“当年我三哥被押天牢,嫂嫂在去搭救的宫门前遇上他,先是遭奚落嘲讽,后皇帝突然要以腐刑惩治我兄,究因追本,里面都有他搅弄事端的手笔,我呢,也非什么宽仁大义的,但能夹着大义之名讨一点私利,也是不吝出手的,怪只怪他非要一意往我枪口上撞。”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当年他令人在宫道上抽的他三嫂鞭痕遍布,就该接受自己也有落毛凤凰不如鸡的一天,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当然,如此解释,便显得格局略小,可凌湙又不是个一味喜吹自己高尚的角,武大帅既然这么问了,他也不会装不懂,带点私心才不会显得他过于孤高。
人情俗世之欲,铸造肉体凡胎,若事事都高吼口号,冠以无私高义之言,那不仅活的像个假人,也让亲近之人心生疏离,事事无绝对,人且无完人,装过了头,反而会令自己曲高和寡,无可交心之朋。
且这大帐里,虽只有他与武大帅两人,可卫戍左右帐帘根角处,都是帅府亲卫,不定谁就跟帅府幕僚有私交,凌湙放大自己的人性私欲,反而会令他们安心,至少他的行为举止,仍在正常人之间,没到铜皮铁骨叫人无处下嘴的可怕境地。
他需要让自己活的有人气,世俗人情上不免俗,这样才能有向下兼容的梯子,比如,不会因为自己能力强悍,就生凌驾于人之心。
凌驾于人,这个人,在他们看来便是武景同了,放大自己人性的弱点,也是保护武景同不受他们的骚扰和道德绑架,让一点小小的瑕疵上身,也能换得自己部分安逸。
这种坦然连武大帅都很意外,怔眼看了他好一会后,才有感而发,“北境有你,势必固若金汤、稳如磐石,为父……甚安!”
皇帝病危昏迷的消息,连同割让荆北一地的旨意,同天到达,意外的,武大帅并未提要率兵入京请见陛下,兵逼太子行保皇之事,反而加快了对西炎城的收取脚步,或许在他心里,忠君与爱民的天秤已经倾斜,在保皇与保民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失望吧?对于皇族视百姓为粪土的举动,在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教育里,他选择用人生最后一阶段,保国土完整,任内部怎么分裂,肉要烂就得烂在一个锅里一样,绝不允许别人往里伸筷子,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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