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若要推他上位,以他为尊,就该从小节上开始礼遇,尤其称呼时的态度,不该是以卑位小辈称之,私下里尊主提气的多有范例,偏他们要以亲近二字哄骗,若他真蠢笨也罢了,偏他不是,且非常能区分这等称呼里,带有的凝视考量意味,因此,每次到闻府时,凌誉都是提了十二分心力的小心应对,不敢让他们察觉出自己骨子里的桀骜不满。
凌誉上前接过信函,打开一字一句逐帧细看,上面确实与他见过的武大帅字迹相同,且称呼极显尊重谦卑,字里行间都对早逝的闵仁太子充满感念。
然而,凌誉心里并没有任何波澜,只作的表面样子是一副激动到目露红眶的形态,对着闻高卓下拜,“多谢老师关爱,学生定不负期待,若能达成所愿,定以相父之名尊您为首,感谢您这许多年的栽培爱护之情。”
闻高卓抚着颔下长须轻点头,一脸欣慰,“你是个有感念心怀的孩子,不愧了我们用心教导,当然,你也该多谢你的生父予以你的出生,他用自己的德慧心肠泽彼了你,等有机会,该要上他碑前去祭上一祭。”
凌誉听的头直点,像往常一样似小儿犯错般站着听训,别说所谓的尊卑上下之分,连该有的待客之道都没有享受到,如府中招收的门客幕僚从属一般,无二致的接受这居高临下的所谓关怀。
假惺惺到让人想吐。
他早过了别人说甚是甚的年纪,且也在凌湙的安排下见到了临终前的凌老太太,从她那里知道了许多事,比如他生父的死亡真相,内里诸多推手起的作用,又如何一步步的将他们嘴里的贤德太子诱骗坑杀。
事实的真相远比闻阁老表现出来的更残酷,他却当他仍是万事不知的蠢钝之徒,如今还想来故计重施,再来愚弄他。
直到出了闻府二条街,凌誉才撂下脸来,一把将怀里的信函抽出来扔马车箱里,垂目望着时还不解气,狠狠的抬脚碾了又碾,目露嫌恶厌恨,“你当我愿意有这样的出生?一个不光彩到连宗人府都录不进的出生?我该感念谁?我特么谁都不感念,只恨自己没有选择,若有哪怕万一的选择权,我愿自己能胎死腹中,永远不现人世,呸,恶心、恶心、恶心,你踏马的真恶心!”
京畿风云很快便通过快马到了凌湙手中,彼时凌湙正计划着调兵从登城绕路荆北,过西炎城出鬼雾碑林那一片地界,绕去凉羌大军后方反打一波。
来都来了,总不能真一仗不打吧?那这围境的目地岂不白瞎了?怎么着也得打一波!
凌湙,“收拢兵权?景同手上的兵权?”
来报信的人通过酉二到了凌湙面前,面对凌湙不可置信的反问,也是无语相对,只能点头反馈凌湙的问句都是事实。
凌湙垂眸盯着信纸上的言语,陡然有一种人家要给他白送江山感,或者,在成为荒原王之前,都没有的一种预感,这天下貌似自己在往绝路上走,千里送人头,莫过如此。
北境兵权?怎么能想出这么美的事呢?一旨圣裁真那么有用,怎么会有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的话存在呢?
那些朝臣大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谁给他们的自信,要如此枉顾那个可怜太子遗孤的命呢?
凌誉的命实苦。
这下子不止段高彦怜爱了,连凌湙都对那小子起怜爱之心了。
来吧!来就来吧!
如此,临近年尾之际,凌誉携一封加盖太子玺印,与皇帝御用的明黄诏书到了北境,向天下宣告其要接手北境兵权之事。
可是整个北境都知道,大帅在临终前,已经将兵权移交到了荒原王手里,那么,这个被只有太子监国御封的钦差,要怎么收到兵权,又打算从谁手里收?
武景同只有并州一州之兵,连上他自己府兵部曲,也只整个北境的三分之一,若再算上新纳入的荆北一地,连四分之一都可怜,朝廷的目地在哪里?在这样一个大军围城的危急时刻,那些大佬在打什么歪主意?
凌湙的堂前坐满了来议事的兵将文韬,一群人都是跟着凌湙白手起家的老相识,虽分文武,可因为凌湙不屈文武,在他治下,便也显见文武对立之举,大家有座落坐,并不一定要分文一排武一排,常常都是参杂着坐一起头碰头说事,气氛说不出的圆洽,相投处甚至能以茶代酒干一壶,也因为凌湙坚持的扫盲之举,在座的文士多有教几个武人识字的经历,如此,一调侃起来就都是先生学生之词,别提多可乐了。
大家都没把来收兵权的凌誉放在眼里,哪怕他是带着圣旨来的,在他们眼里,这都不是事,反正不会让他得逞,更不会有兵权被夺的忧虑在。
笑死,凌湙是什么人?
当年武氏宗族那些人仗着身份,想要霸占他一整条铁器制艺商道,直接被不能忍的凌湙弄出了凉州,这才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进了随州,现在正等着挨个清算呢!
所以,该忧虑的不是被夺的人,而是接了旨来夺的人,他们倒要睁大眼睛看看,那帮人是怎么在凌湙的手中铩羽而归的。
这个鳖,他们吃定了。
凌湙捧着茶盏沉思,也觉得朝中那些大佬的这步棋有些臭,可他从不敢掉以轻心,多谋善断中的多谋,常能帮他规避掉一些不着眼的坑洞,因此,他一样没将这看似儿戏之举,给轻易忽略过。
殷子霁从旁倒提供了一条思路,他们合作的时间最久,对彼此的习性也非常清楚,因此,常有不谋而合之想。
殷子霁道,“朝中约莫是想逼主上抗旨不遵,尔后便也有罪名褫夺您的尊封,主上,王爵易得不易守啊!”
哪怕这个王爵本身带有轻视之意,一无世袭制,二无封地忧,可王爵就是王爵,它本身所拥有的号召力,不因其带有的贬损之意而消减,相反,对于豪无根基者而言,这已经是个极好的开端了。
凌湙有根基么?
在很多人眼里,他没有,他的身份至今还是个罪臣之子,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在外人眼里,都是建立在武大帅父子的青眼有加上,便是北境兵权的移交,也被多方认为是武大帅病糊涂后的糊涂之举。
义子与浪子一字之差,根基相同,都属无根浮萍般的野生人种。
所以,他得王爵的含金量,远比本身就拥有很多的人更重,就像武大帅说的那样,有了这个王爵,凌湙才有与人上桌吃饭的资格,否则谁会把他放眼里呢?玩都不会带他玩的。
当然,若他愿意向天下公布其宁侯府子嗣的真相,可这样一来,京中的宁侯府便成了现成的人质,朝中大佬和监国太子会极其兴奋的拿那一家子人的命,来与凌湙谈判交流,届时,情势往哪边倾倒就不可说了。
可他们都清楚,凌湙不会为任何人或事动摇,尤其京中的宁侯府,有帮扶义,却不可能有搏命举,如此,那一族的人命但有个三长两短,朝廷顶多会背个滥杀之名,反正这些年朝廷的名声已经废了等同于无,再背个冤假错杀的也无防,可凌湙不行。
凌湙一旦背上个漠视宗族,罔顾族人性命的凉薄名声,他以后的招贤纳才之路,便会被堵死,天下惜名的文人墨客们,不会来投,有风骨在身的大豪家们也不会来投,对于即将步入争霸的长远之路来讲,这不是个好事情。
尽管凌湙没有提过剑指天下的话,可一众部属从他封王起,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要想保住这个王爵,不被清算或随意褫夺,就得将今后所有可能的变故算在内,包括与几位皇子开干。
武大帅考虑的一点不错,实际上的王爵,就是要比单纯一个皇子名头强,起事也能占个顺应天命之词,优势大好。
所以,自暴身份的事,现在不能干。
这就又绕回到了前面的老路上,是抗旨不遵,还是抗旨不遵,亦或者就是抗旨不遵?
等到朝廷出尔返尔下旨褫夺王爵封号时,干脆直接起事得了。
一厅堂的人都将眼睛盯在了正中首座的凌湙身上,包括刚从并州城头上下来的武景同,磨搓着刀柄的手来来回回,脸黑的就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嗡声粗气的一拍几面,“我看他敢来,我剁了他。”
他一出声,便有人响应,其中幺鸡最大声,也把桌几拍的砰砰响,“我早看他不顺眼了,顶着五爷的身份在京里吃香喝辣,现在竟然还敢觊觎五爷手里的兵权?嘿,小子估计嫌命长,来,叫他来,看大爷不弄死他,扒皮宣草做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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