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种种前因后果,也让凌湙明白了当今一直忌惮宁氏的原因,怪道打压如此,想来皇族秘史册里,当有宁氏先祖称臣的详细记载,纵算宁氏直系全无,旁枝鸠占鹊巢,也依然能令当今心生除而后快之心。
也不知是哪个太史酒后疯言,说宁氏王气未灭,仍有紫薇冲天之势,于是便造成了朝野党,在关注朝堂局势时,总要时不时的去探一探宁氏子的出息问题。
凌湙听后只当有人弄鬼离间,目地当然是可以一直有借口,将宁氏置于风口浪尖,达到最终消亡的结果。
倒是陈氏听了这一段往事,无端生出期盼之心,联系起祖辈留于地宫中的财富,愈发相信宁氏有登顶气运,小十年来已联合在京的宁琅,秘秘往凉州输送了不少财物,也因着有这番念想,近年来身体虽时不时小病一番,却因有一股心气撑着,倒也让她过了好几回鬼门关,再有左姬燐跟着调养,如今却是一副大好样。
凌湙身处类黄袍加身前的阶段,又岂不知身边人的想望?只不过他要借在野的有能之士帮他治理凉州,就得容忍这些人时不时的痴心妄念,只要不念到他耳边来,管他们背地里如何想,兵在他手上,他不动,便谁也别想压着他动。
争夺天下?
他连北境都懒得争,所图从来只是个安身立命之地,别说那个位置如冰锥刺骨,便是个香饽饽,也得看合不合他口味。
他不是别人可以裹挟着,去做某一件事的人,更何况是为了别人的理想,别人的目地。
便是现在的形势,都有点超出他以前的打算,若不是责任心使然,又有陈氏需要照顾,他怕在发现那些人的野心之前,就跑了。
大徵苛政连连,百姓虽苦,可再苦也抵不过战乱之苦,凌湙不希望让野心支配,或者被别人的野心支配,成为让百姓陷入水火的凶手或帮凶,那不是他来此世的目地,更非他一开始的心意。
可这矛盾心理并无人知,男子立于世,又有这大好形势,好似就该生出野心,去往那高处够一够,不然就有违于男子本质,这于本来无甚大目标的凌湙而言,甚至生出了许多负担之感,尤其当征荆北旨意到手后,更给人一种宿命归途感。
凌湙有些不大开心。
而齐聚于城主府的众人,则对征荆北之事生出激烈蓬勃的向往之情。
胡济安斟酌着开口,“主上,其实联姻也未尝不可,若征荆北有了结果,平州与藓州收复,那北境就恢复了五州鼎盛期,划荆川线而治,似江州那般自铸铜钱,那咱们……”便不会再受制于任何人了。
可大徵却真的会陷入三分天下之局。
当今自建了问天阁后,不再过问朝事,诸般事宜全权交付太子处置,他只常年驻扎在问天阁上,所需消耗,如一些珍贵药财,稀奇玩物,全由太子出面搜罗,在户部数次无力支撑此项支出后,太子连连颁了多条增加课税的旨意,闹的各地百姓都因负担不起而生了民乱。
此时江州提出以三百万两的税银,豁免五皇子罪责,放其出府的条件,被太子以胁迫朝廷为名拒绝,于是,江州那边又生一计,往荆北派细作,联络凉羌王族,企图以犯边的战事,消耗本就难以为继的户部银子,以达到让太子入不敷出,尔后妥协。
当今是不管这里面的计较的,他年岁已高,为了多活几年,早把这些纷争丢给了太子处理,哪怕民议沸腾,沸腾的也是太子不仁,但有一时供应不上他的,他就能以太子处理国事不力为由废了他,反正又不是没废过。
太子现在正处于进退两难当中,接受江州赠银,就得接受五皇子复位,自由出入宫门,面见君父的威胁,不接受江州银钱,问天阁日耗千两金的用度,便支撑不起,后果便是引来君父斥责,甚而动摇他的太子位。
太难了,此时他才深深理解了,太子不易做的说法。
凌湙敲着手里的奏本,“那江州细作我给带回来了,明日便派人将其送给太子,连同他的口供一起,胡先生,麻烦您与阚阁老通信时告诉他,一定要借此狠坑江州一笔钱,另用太子监国的权力,禁止五皇子离京。”
可以出府,可以在京中自由活动,但不能出京,不能给江州拥皇子勤王的借口。
虽目前并无证据证明江州有另立异心,可历史走向向来就那么几条,凌湙得防着他们那一手,而江州有如此独大之势,也要多亏高祖当年为了先一步拿到国玺,而对他们宽容收编的结果。
战事离乱,各地豪绅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家业缩水的,整族抢没的,独江州地界的豪绅,保留了全部实力,与新朝叫板,并得到了超高的安抚待遇,百年过去,更几乎裂成诸侯国,只不过朝廷的脸面一直摆在那,用世代联姻拴住了江州,这才一直维系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们如此在乎五皇子,很大可能就是缺一个振臂高呼的旗子,太子于公于私,应当都不会放五皇子离京,怕就怕他笨的看不清形势。
胡济安点头,显然也想到了关键,“是极,江州无头,便似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五皇子若去江州,那朝廷就彻底遏制不住江州了。”
这对他们北境而言,也是个不好的局面,一对一,会变成一对二,届时,兄弟阋墙会由前变后,转成一致对外,北境会陷入二对一的背动。
但凌湙并非这般想,他只是在试图拖延皇子对立的时间,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收复平州与藓州,别等他这边动兵,朝廷便失去监管力,让四方百姓遭受流离之苦,他却抽不出时间和精力,以及足够的地盘收容这些人。
时间,他现在赛跑的只是时间。
二人规避掉了联姻话题,也是给了其他人提示,之后此议题便算是彻底揭过。
“主上准备带多少兵出去?”王越之拱手问询,他现在管着凉州卫军需,凌湙带多少兵走,他得回去准备出征的需耗。
凌湙沉吟了一会儿,“从凉州卫抽两万,陇西三卫各抽三千,边城能走两万,沿月牙湖周边卫所各抽一千,一共约有六万兵部,应当差不多了。”
六万数,是他手上兵力的三分之一,剿民乱其实用不了这许多悍勇,主打的其实是凉羌王庭的铁骑,十年生息,他们的兵力也恢复到了以往的雄厚期,据探马近些年的数据汇总,荆北以西的那片土地上,驻留的凉羌铁骑,应有八万众,若加上老幼妇孺,整体人数超过十五万。
陈图起身,“是不是少了点?听说那边也学了关内城郭,也砌了高高的城墙。”
凌湙摇头,将手中的奏本连同信件一起递给身边的酉一,胡济安立马起身接了,尔后才道,“咱们城防线太长,各处兵力都不能动太多,为防凉羌铁骑偷袭,我必须给你们保留抵御的兵力,别我出去一趟,反叫人偷了家。”
随州的兵力是别想支援的,并州那边武景同倒是能调些兵来,可凌湙并不敢全然相信帅府市工司的人,他们人数多的已然能影响了将兵决策,要不是凌湙一直头脑清楚,早被他们的手脚搅和的与帅府离了心。
武大帅病体不愈,与帅府官体整治有心无力,武景同压根弄不过那些狡猾的文士,现在就只看武景瑟上位后,能不能处置掉那些怀有私心之辈了。
齐葙腿脚已然恢复如常,他担着凉州全境总指的名头,也同凌湙一样,分上下旬往各处检查,此番恰也在凉州。
“主上要抽刀营多少兵?带幺鸡还是带秋扎图?”他问。
幺鸡和秋扎图分为刀营正副之职,二人换防于斑秃山,凌湙日前刚见过幺鸡。
“带幺鸡,让秋扎图去守斑秃山。”
凌湙捻指摇头,“斑秃山铁矿是我们的重要财源,幺鸡性子还是不够沉稳,我带在身边安心些,有秋扎图守在那边,我可放心。”
陈图沉默不语,便是后进的王越之等人,也不理解凌湙非用幺鸡之意,论将帅之才,幺鸡全无此能力,便是杜猗都应该比幺鸡合适,然而,在幺鸡位置的安排上,凌湙不容任何人置喙。
他们都只在阅兵仪式之上,见过幺鸡的单人之勇武,没有人真正的见识过幺鸡带兵冲杀时的,所向披靡之威,当然也不清楚整个刀营,对幺鸡的纵容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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