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还是不扶?会不会前刚驱狼,后又引虎?
可不管凌湙能不能成虎,北境那一块地方,势必要催生一场乱的,不用内斗拖住他们,等到京中夺位的权力交迭一起,擒王军会立举大义之旗,那整体实力太可怕了,整个关内恐没有可挡之军,因此,北境得乱,必须得搅得他们自顾不暇,无有可腾挪之力。
双方一拍即合,趁着悉知内情的陛下昏迷,鼓动蒙在鼓里的监国太子,拟议对武帅义子的表彰,找的借口都是现成的,有奏表,有硬摁着世子不封的前情,一个巴掌一个枣的,用赏义子这样的小恩惠,向世人展现朝廷对武氏的重视。
这招可太恶心了,百姓并分不清这道赏的用意,只知道武帅府得到了应有的厚待,算是给了武大帅高规格的尊荣和尊重,连义子都得到了封赏,亲儿顺利袭爵还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顺理成章。
朝议几乎不受阻碍的进行了下去,却在给凌湙的官职上产生了分歧,按阚衡的设想,直接一步到位,以义子之身,承帅府爵位,又不是没有先例,且能更迅速的分裂北境局势,武景同但有不甘,北境必乱。
可闻关一脉心惊肉跳,下意识否决了此议,提凉州大将上头,认为纪立春不堪大用,倒不如让出位置给凌湙,让他名正言顺卡上一州之主位,如鲠在喉般刺着武帅府众人神经。
阚衡不同意,搬出凉州实际掌权人就是凌湙的证据,言此封赏于实质无用,并挑拨不动他们之间的信任危机,反会打草惊蛇,让以后的谋策失去应用效益。
双方争执不下,直接暂摆了封赏议程,因为有更严峻的事端出现了,凌湙让人卡着奏报送进京的另一目地达到了。
朝廷天使一入荆北就傻了。
说好的荆北一地尽失,武家军尽殁,满城哀嚎,全线尽数落入凉羌铁骑,正等着大徵来议和,卑微讨好的局面呢?
哪呢?凉羌铁骑呢?以及半道乍闻五皇子被掳的噩耗,真假当中,哪个为真,哪个当假,实情呢?
实情就是只有五皇子被掳为真,其余消息均为假,礼部官员和宣旨的朝廷天使,被引着进入东线城,见到了面容苍白,却仍活的有生气的武大帅。
咕咚一声,全数人尽皆受到大帅威仪的逼迫,膝都不带直的跪了,而因为有凌湙事前的预防针在,武大帅在看到割地赔款旨意后,并没有出现晕厥泪崩之相,只面无表情的捧着旨意看了许久许久,久到所有人跪的膝盖都麻了,才听到上首处的老帅一声悲痛愤呼,“君要自亡,臣当死谏,呜呼哀我臣民百姓,无有可靠君父,无有青天官署,国持不久,衰日可见,痛哉悲哉,陛下啊!……”
近身亲卫立刻上前,狂往大帅嘴里塞药,那是凌湙临行前留下的,为着就是防这一刻的悲痛。
武大帅摔了旨意,按着胸口让亲卫将这一行人绑了押走,并勒令不许将朝廷旨意宣扬出去,想要按下这道耻辱之旨。
然而,凌湙正等这旨行事呢!
一行人刚进东线城,酉二就将消息传给了他,尔后不出半个日头,朝廷割让整个荆北,以求和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徵,再半个日头后,替武家军报功的奏报也从京中传了出来,满天下百姓这才从中体味出了忠义之后的背刺,而且是来自朝廷百官君王的背刺。
人家武家军拼死守住的城池,你方朝臣都不调查清楚,就认定了地失人亡,颁发的旨意里,连抚恤安慰之语都无,未有一声问候,轻轻松松略过了数万军民,寒心,真是太寒心了。
满殿朝臣傻了,监国太子也傻了,这才记起己方在收到状元郎奏报之前,都干了什么蠢事,那一队派出去谄媚议和的使臣,根本没想起来召回,等引起满天议论,宣扬的天下尽知时,所有辩解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监国太子本身粗枝大叶,不会想到这样的巧合存在人为的痕迹,可文殊阁里的几个老狐狸,却私下碰头算计了一把时间差,悚然而惊的意识到,这里面可能着了某人的道。
阚衡更脸色难看,将觑到的机遇,解读成了某人故意放开的漏洞,就是故意引发他联合其他人搞事,从而疏忽那一行天使的行动轨迹,造成比议他功更盛大的非议。
他应该想到,依某人行事的缜密性,不该漏出这样的破绽让自己抓,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人算准了他的急不可耐,闻腥而动。
可怕,太可怕了。
试问,满天下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武帅府的赤胆忠心上,热烈谈论着父子同袍披挂,为国尽忠执守的惨烈战事里,谁还记得一名义子的“寸许之功”?
他故意扩大奏报尾端上的赞许之言,一时竟显得那样可笑,在武大帅咳血拖病体上阵,在武少帅身先士卒,力抗凉羌铁骑而不退的大义里,武帅义子坐镇后方调度的安逸指挥,显然不够劲爆夺人眼,风头根本敌不上血染风采后的武景同。
朝廷必须得给武帅府一个交待了,天下民心尽等着朝廷表决,哪怕向来不在乎风评的太子殿下,也意识到了民心的动荡,急诏文武上殿议事。
这个世子爵不给不行了啊!
阚衡不甘心,非常不甘心,而那些自认为被某人摆了一道的阁臣们,更气自己上了圈套,竟叫一个千里之外的小子算了心,一时间各方思量,眼神交汇。
封,一起封。
世子爵按常规给武景同,武帅义子也不能厚此薄彼,定要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凌湙收到计划成功的信报时,人正守在南川府往临江渡的过道上,正与武景同背向而驰。
武景同卡着临江渡,正对乌崈图霆一行人,凌湙也卡着临江渡,对的却是从南川府出来的姜天磊一行人。
他仍做着塬日铉的装扮,手下带的都是之前的叛民装,只要遇不到乌崈图霆,按木序走前的隐晦语境,他当不会在姜天磊面前拆了自己的台,那这假身份的戏眼,仍能唱上一出。
至近日落时分,他才从远处听见了成列,急促奔来的马蹄声,阵阵踢踏着脚下土地,发出连天的震动,他挥手让一多半人马藏好,自己则只领着掣电等区区数十人,守在道口边。
远远的,便见一身着精致银光铠甲的将军领头奔来,其身后跟着数千众精骑,俱都铠甲崭新精致,武备锋利闪耀寒光,在残阳的映照下,颇显威风凛凛,声势阵阵。
而在队伍的尽头,则勉力跟着一辆精致小车,华盖罩顶,玉珰叮咚,偶尔内间惊闻娇呼,短促中带着泣音,惧怕与惶然同步,似揪紧了脖颈的雀鸟,脆的恍惚魂断。
想来,应当就是江州抛出来,准备用予凉王孙结亲的贵女了。
凌湙显出半个身形拦路,惊的迎面而来的马队人立而起,一声紧凑的呼哨声顿起,停脚的众人这才看清了一行人的面目,掣电领着数十人在凌湙身后默默抽刀出半寸,以防身份泄漏后兜头而来的杀招。
姜天磊被亲卫护持在正当中,定睛往凌湙脸上看,沉默片刻方道,“你在此作甚?贵主日前已经出城,正休憩在你等先前驻扎的小镇里,那个叫木序的是授你意给本公子带信的吧?哼,倒是条挺忠心护主的狗。”
掣电刀出鞘,脸现怒容,他身边的手下亦个个抽刀拔鞘,一副杀气腾腾样。
凌湙勒着马缰绳来回晃荡,满头小辫上的玉穗子在风中叮当,眸光沉沉的盯着队伍之后的车驾,笑意不达眼底,“欺负了我们郡主,还想越过她与凉王孙结亲?姜大公子,你是否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呵,缩在南川府里,我不能拿你怎样,可出了南川府,就由不得你了。”
说完一招手,那些隐在暗处的手下便冒了头,人数上没有对方的多,装备看着也参差不齐,可胜在浸过血的胆魄上,那是只在战场中淬炼过的老兵,才有的凶狠气势,非是一群养尊处优的江州兵可比。
姜天磊严肃了表情,攥紧了手中缰绳,冷声诘问,“什么意思?你们郡主与凉王孙不是一起的?”
凌湙昂起下巴,蔑视般的看着姜天磊,“是一起的,但代表着不同意义。”
话过两句,凌湙便肯定了木序的暗中协助,他确实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这让凌湙接下来的计划更顺利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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