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过去好几个人心里都哟呵了声,那确实是个俊小伙子,眉眼周正得跟电视剧里的男明星似的,白色的衣服显得人特别清爽干净,被晒得红彤彤的脸蛋儿又显出少年特有的活泼朝气。
谢云书窘迫地把脑袋埋到下面去,让前排椅子挡住自己的脸:“妈……”
“被妈夸一下还这么不好意思。”祝君兰瞅着儿子乐。
“二兰?是你啊!”第一排某个趴在座位上睡觉的中年妇女听到祝君兰的声音认出她来,“你今天也去海滨啊?”
祝君兰一抬头,不由惊喜:“群芳?”
李群芳是祝君兰的手帕交,不过两个女人嫁人后各自际遇不同,李群芳跟着老公去全国最发达的申城打工发了家,两千年初就有了百万身家,跟祝君兰成为两个阶层的人,自然就淡了联系。
谢云书让出自己的位子,李群芳和祝君兰坐到一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祝君兰亲热地拉住李群芳的手。
“就前两天,回来办点手续,”李群芳转头看谢云书,眼睛都亮了,“这是小书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比你们家玲玲大两岁,”祝君兰笑着说,“小书,这是你芳姨,妈在家里老跟你提的!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就是那个您挂在嘴边的“嫁了个老男人发达后就鼻孔朝天不认人”的李群芳嘛!
我妈可真是个“老阴阳师”了。
谢云书乖巧叫人:“芳姨好。”
“哎呀我的天呐二兰!”李群芳夸张地叫道,“你这儿子长得可真像陈冠希!太帅了吧!”
谢云书眉心微微一跳。
其实谢云书长得谁也不像,只不过2002年里夸男孩子长得帅只有两个形容,清秀派的都是陈冠希,桀骜款的都是谢霆锋。
只可惜等到2008年,“陈老师”会取代陈冠希,成为另一个性质的形容词。
我要不要赶在08年之前写一封邮件告诉陈冠希,假如有一天他的电脑坏了,别犹豫,抡起锤子就砸呢?
谢云书托着腮,凝视着车窗玻璃里的少年。
那是一张年轻青涩又不乏明亮和煦的面容,轮廓分明,眉眼清晰,乌黑浓密的发梢有些长,柔软地遮盖在薄薄的眼皮之上。
车窗外人来人往,衣着简朴的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空气里漂浮着清晰的尘烟,耳边是闹市般的喧嚣和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
谢云书直到这一刻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他回到了2002年。
那是他的青春刚刚起步又陡然夭折的岁月,自此之后他短暂的人生里充满了难以计数的不甘和遗憾。
那是曾经。
谢云书透过玻璃看到逆时光里的少年笑得越发意气飞扬,他在热烈的阳光中微微眯起眼睛,轻轻启唇:
嗨,爷的青春又回来了。
……
祝君兰和李群芳热络地叙着旧。
“我可听说了,你们家在申城可是发财了,看看你这气色,”祝君兰说着还往四处瞄了几眼,像是生怕替李群芳露了富,但又实在羡慕得要死的表情,“别人是一年年见老,你怎么都回头长呢?看着比十七八那会还水灵!”
李群芳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嘴巴是抹了蜜吗?”
李群芳很意外,她跟祝君兰小时候就认识,祝君兰是村子里有名的一枝花,李群芳的老公还曾经向祝君兰提过亲,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李群芳结婚后就不怎么跟祝君兰来往了。
祝君兰长得漂亮心气高,小时候在一群手帕交里一直都是最强势的那个,嘴巴一贯不讨喜,没想到现在倒是转性了。
女人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更何况是被年少时处处压自己一头的人如此恭维着,李群芳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愉悦,同时觉得这样的祝君兰很有点讨人喜欢。
李群芳一家很早就搬到了申城住,这会却坐在往海滨的汽车上,祝君兰问:“你这是先到海滨,再从海滨往申城转车吗?”
“不是,”说到这里李群芳叹了口气,“我们玲玲今年要上初三,她只能在海滨参加中考,我这不是回来想给她找个学校插班吗。”
申城的户口千金难求,李群芳家在申城买了两套房子都还没能把孩子户口转过去,小孩连中考都不能在申城考。
祝君兰皱了眉:“那学校找到了吗?孩子未来一年谁照顾呢?”
“现在选好了两家,一个四中一个十二中,都是给钱就能进的,孩子只能住校了。”李群芳无奈道,小孩关键时刻转学,还要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适应,家长哪有不心疼的。
祝君兰想了想,说:“要是玲玲在四中,我倒是方便照顾的,四中跟海中离得近,我们家小书在海中,我打算在那附近找个房子做点小生意,给他做做饭,加个玲玲还正好……”
李群芳眸光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祝君兰看了一眼谢云书,那眼里的慈爱像是水一样要满溢出来,她低声地说,“我这辈子啊,就为我儿子了。”
这句话也说到了李群芳的心坎里,哪个当妈的不是为了孩子呢?
李群芳大为动容:“房子找好了吗?”
“今天来城里一半就是为这个事儿。”祝君兰如实相告。
李群芳沉吟半晌:“要真这样,房租我出一半……嗳!这个你别跟我争,你不知道我家那小祖宗,十五六岁了在家一手没伸过,以后指不定要给你惹多少麻烦……”
“那怎么是麻烦呢?你姑娘就是我姑娘。”
祝君兰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么大一件事儿居然被两个女人三言两语就商量完了,等到谢祖望拿着三根棒冰回来李群芳已经跟祝君兰讨论了海中附近好几条巷子里的房子了。
谢祖望拿着两根旺旺碎冰和一个花脸,本来花脸是要给谢云书的,现在让给了客人,谢云书把自己那支旺旺碎冰掰开分一半给他爸。
汽车还没开,谢祖望也不坐到别处去,就蹲在谢云书旁边跟儿子一块嘬碎碎冰。
“儿砸!”谢祖望小声说,“你妈要在外头租房子给你做饭,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爸给你做主!”
谢云书笑了:“我觉得挺好的,妈做的饭比食堂好吃多了。”
谢祖望有点不高兴:“爸做饭不好吃?”
当然不好吃。
谢云书诚恳地说:“爸做的也好吃。”
谢祖望:“那你跟爸爸住。”
谢云书眨眨眼:“爸你不跟我们一块?”
“当然不!”谢云书从他爸爸俊朗刚毅的面孔上看出了一种名为傲娇的情绪,“你妈找的房子是你妈找的,我有我的事业,你等着,爸爸要给你打下来一个天下,你以后只要烦恼钱怎么花就好!”
谢云书神色复杂地瞅了他爸一眼……但凡有颗花生米您都不至于醉成这样。
“爸,”谢云书问,“那您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比如说要做什么项目,第一桶金哪里来,货源和销路您都懂吗?
“您要是没思路,看在父子一场共啃一根碎碎冰的交情上,”谢云书抬高下颌,把一个重生者的优越感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吸溜掉最后一点旺旺碎冰,冲谢祖望一挑眉,“要不我给您一点小建议?”
谢祖望屈指在谢云书脑门上一敲:“成年人要有独|立思考的优秀品质……老子做事用你来教?”
谢云书摸摸被敲痛的额头:“您这么傲娇,我奶奶知道吗?”
谢祖望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他仰头看向窗外,一脸莫测高深地缓缓吟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
您要是个少年,那我岂不还是个受精卵?谢云书扭过头,憋笑憋得肩膀不住轻颤。
寥寥烟雾从谢祖望嘴里喷出,他仰着头,只觉满心豪情壮志,只恨这辆车只会开不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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