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时眸光一转,想起景无涯从见面便做出的奇怪举动,恍然大悟。
景无涯发现这身体换了个神魂,但不知为何以为他是闻郁,故而,并未将他当作夺舍的邪祟。
闻秋时眨眨眼,本欲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把那句“我不是闻郁”的解释咽了回去。
“不说就不说,不过,”闻秋时从顾末泽身后斜探出脑袋,挑眉看向前方男子,“别吓唬我小师侄。”
“什么小师侄?呸!你昏头了!”景无涯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他是......”
‘魔君之子’到了嘴边,景无涯看了看顾末泽低垂的眉眼,神情复杂地咽了回去,转而道:“叫得这般亲近,别告诉我你真把他当师侄了。”
世人皆知,魔君夙夜死于闻郁之手,明知自己是顾末泽的杀父仇人,还敢护着顾末泽,不怕惹火烧身。
景无涯深深望了眼闻秋时,想起初见时。
那年楚老族长大寿,宴请四方,广邀天下修士前来赴宴。
楚氏一族极为看重颜面,那些古板的老家伙还尤其狭隘小气,若收到请帖不来,抑或来得不是掌权的那人,就会被视作瞧不起楚家,以后少不了被使绊子。
但北域与天宗是例外,圣尊和仙君请是请不来的,景无涯这个天宗大弟子到来,已足够给他楚老族长面子,而被北域那边,少域主郁沉炎意外到来,更是令楚家上下惊喜不已。
宴席其实十分无聊,全场是司仪不间断地宣哪个仙门送来贺礼,送的是什么奇珍异宝。
景无涯险些打起瞌睡,直到对面传来少年吵闹声。
身为座上宾的郁沉炎,金缎绑发,一身夺人眼目的华贵衣裳,尚且青稚的五官已浮现出圣尊些许轮廓,不难看出以后英俊模样。
他身上凝聚了全场最多的眸光,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换个其他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或许如坐针毡,但郁沉炎大概从小习惯了瞩目,没有任何不适。
他兀自端坐,唇角噙起淡淡微笑,让人除了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脸上任何情绪。
圣尊之子,加上不出所料会成为下任北域主,这些身份足以人趋之若鹜。
自郁沉炎现身就有不少人怀揣着心思靠近,欲结识一二,然而每当这时候,郁沉炎眼神会瞬间锋锐,唇角淡笑也变得如嘲讽一般,即使是坐着抬头望,也宛如高高在上的俯视。
加上身后一脸冷厉的侍从,让人不寒而栗,走到面前酒盏也举不起来,只能狼狈退去。
郁沉炎独坐一端,如天潢贵胄般,直到一只玉白的手伸向他盘中的葡萄。
来的是个少年,青丝披肩,眉眼在璀璨灯火照耀下,精致而漂亮,他拎起一串葡萄,随手摘下一颗往嘴里抛,边吃边坐下身。
“去哪了,让我陪你来参加宴席,自己跑的没影了,”郁沉炎哼了声,兴师问罪地朝少年望去。
看清对方模样,他愣了下。
郁沉炎眼底笑意消失,怒声质问:“闻郁!衣服呢?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呢?刚出去一会儿,怎么就弄成这幅模样了?!”
景无涯听到‘闻郁’两字,想起近来在北域名声很响,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低垂眼帘,兀自端坐吃葡萄的时候,俊眉淡唇,整个人如遗世独立的青莲,一派清冷。
但等他抬起头,桃花般灼人的眼眸露了出来,原本伪装似的清冷气质烟消云散,没了疏离感,反而变得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靠近。
名叫闻郁的少年,身上衣服破旧得仿佛刚从泥沼里出来,又在荆棘里打了个滚,衣袍破破烂烂,衣襟沾了血和污泥,袖口被划破,露出底下雪白的手臂。
不过虽然衣着邋邋遢遢,他本人却不见丝毫狼狈。
郁沉炎发现衣上斑斑血迹后,未完全长开的眉头拧起,“砰”地怒拍了下茶几。
全场一寂,目光齐聚过去,司仪宣声也堵在了嘴里。
“谁这么大的狗胆欺负你?怎么还有血?”郁沉炎眼眸倒映出血迹,看着身旁衣袍染血的少年,不愉快的回忆被勾起,怒色充斥在他眉宇间。
问完后,他冷眼扫视周遭,恶狠狠的模样像是要把伤害少年的人揪出来活剥了。
郁沉炎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刚准备启唇下令,嘴里被塞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旁边闻郁好脾气地笑了笑,“向来只要我欺负别人的,哪有人能欺负我,我就是刚认识了一个朋友。”
郁沉炎正想问什么朋友,发现闻郁衣领松垮,略一歪头与他说话时,几缕青丝贴着白皙脖颈,延长至肩的优美颈线露了出来。
少年衣服是破的,或大或小的洞暴露出底下手臂肌肤,白得晃眼。
郁沉炎刚想质问‘你怎么这般衣衫不整’,但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他先黑了脸,胡乱地回瞪了两眼,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略小的外袍,給闻郁披上。
披上衣服后,郁沉炎仍旧面色严肃,他伸手探入少年宽大破烂的衣袖,指尖摸到卷起的里衣袖子,脸色才稍缓。
郁沉炎松口气。
这破外袍直接露出皮肉,他险些以为闻郁里衣也没了呢。
将里衣袖子沿对方手臂拽下,遮住衣洞下的雪肤,郁沉炎道:“你又不好好穿衣服,我回去要告诉阿娘。”
真是个活祖宗。
闻郁脸上露出这六个字,天太热,他撸个袖子像做贼一样。
景无涯在对面看了会儿,正打算收回视线,发现郁沉炎突然朝一个方向望去,随后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道:“这衣服不是......唔?!”
闻郁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嘘,莫要声张。”
景无涯顺视线扭头看去,耳边司仪扬声,“青山分家来贺——”
话落,一个少年缓步踏来。
贺了一夜的礼,众人听得、看得都麻木了,随意瞥了眼,不曾想惊为天人。
少年身着隆重服饰,领口、袖口的滚金绣纹极尽精美,腰束点缀紫玉的长带,月色下,一眼望去恍然若神衣。
着此华袍,任谁穿上都显得超凡脱俗,何况,少年本就拥有俊雅至极的面容,一时间,全场所有人视线都望了去,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谁?瞧着并非池中之物,”
“我略有所闻,此子名叫楚柏月,青山分家,是个很优秀的弟子。”
“楚氏分家也能养出如此气度不凡的后辈,比那几个本家少爷顺眼多了,倒是可惜了。”
几个被点名的南岭子弟瞬间沉了脸,眼神阴狠地盯着双手捧礼,朝老族长走去的少年,若非细看对方脸色苍白,像失了血色,他们都要怀疑被痛揍扔进死井的人是不是楚柏月了。
“怎么回事?井盖都被封了,他怎么爬出来的?”
“这衣服哪来的,操!比我穿得都好,故意抢咱们风头,有没有点分家子弟该有的分寸,到底谁是楚家少爷?!”
“贺礼不是被踩碎了吗,他手里又是什么,我们难不成被耍了?!”
高座之上的老族长,看着身着华服,宛如一块玉般润泽的楚柏月,在他注视下没有半点怯场,老族长神色微动,又望了眼另边几个本家少爷,拧眉后,他招招手。
“好孩子,上前来让我瞧瞧。”
几个南岭子弟脸色大变,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然而,与他们而言这仅是开端,谁也没想到,在制度森严的楚氏一族,楚柏月真以分家子弟的身份,登上了所有楚家人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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