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惊喜地叫出声来:“快看!萼川里没有火了!”
一阵骚动,妖群围到萼川的边上,欣喜地接触冷冽的河水,甚至俯身舔舐。
行藏的那个小族人舔了舔嘴唇,勇敢地走到妖后身边去,施了个礼,试探道:“云后。”
云青霭如同一块巨石,独守在过去的寂静里,他默默看着远方,希望还能看到殿下金色的羽翼,但直到妖众纷纷跪下,向吞噬黑暗的太阳磕头的时候,天际再也没有他殿下的身影。
小狐狸不敢多说话,守在云青霭身侧,突然听云青霭问:“巢穴的守卫何在?”
“我……臣这就去寻。”
“好。”云青霭终于看了他一眼,突然一笑,“又是狐狸。”
小狐狸没抬头:“是。”
“那你就是新的妖相。”云青霭淡淡道,“叫什么名字?”
小狐狸早喜不自胜地跪下来,磕了一个响头,声音清脆:“臣的名字是,行邈。”
小狐狸离开的时候把所有妖众带离火潭四周,独留云青霭。
云青霭仰头,眼角湿润——云朵软柔得像棉花,每一朵都像极了应鸣机的样子,太阳像他的瞳孔,碧蓝的天,像应鸣机的亲吻和絮语。
芣崖关闭九百三十一年,金罩存续三百二十六年。
他从认识殿下到今天,也有三百一十一年。
从此芣崖将万里朗明,萼川继续水流千里,这终究是一个晴天,再好不过的晴天,我的殿下,等新王出生,我就去见你,在申椒殿,在那个——我向你求婚的地方。
我的……殿下。
凤去台空江自流——题记。
卷二·不考不鸣·终
第45章 隐玉匣(一)
薤水,禹域。
锦杼关。
船靠岸之前,荆苔正端坐着回信,船舱里只有他一个人,傍晚昏黄的光暖洋洋地透进来,被竹帘筛成条状。持续不断的江流声中,他听到禹域弟子来回走动、交谈和偷笑。
荆苔把注意力移回手上的信笺,眼睫扫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回下山是尊主师伯元镂玉替他求的,经香真人并不愿意他踏出柏枝乡,就像柏枝乡之外都是险恶之地,只一步就会让荆苔万劫不复。
已结丹的玄心境弟子奉召入逐水亭历练的消息下来没多久,带着荆苔离群索居的经香真人那几天突然显得非常焦躁不安,入夜总会多次来荆苔床前察看。
一天下午,徐风檐、何人斯恰好跟着师尊尤霈来柏枝乡串门,尤霈摸摸荆苔的头,探他的灵脉,赞扬了几句,忽地经香真人推门,不咸不淡地瞥尤霈一眼,尤霈一悚,嘟囔:“说几句话怎么了,真小气。”
就冲荆苔摆摆手,和经香真人进了屋,叫徐风檐何人斯去和荆苔玩。
等门一关,徐风檐就赶紧拉着荆苔叽叽喳喳说下山的事情,末了眨眨眼睛,问荆苔:“你可想好了要带什么东西走么?”
荆苔像是很抱歉似的,平静地答:“我大概不会去了。”
徐风檐花了几息理解荆苔的意思,唰地站起来:“那怎么能行!我去找师伯说——真要在这里埋一辈子做蘑菇啊!”
荆苔还没说什么,徐风檐就风风火火地撩着衣袍往外走,荆苔阻拦的话被堵在嗓子里,徐风檐已经跑得没影子了,他无奈地重新坐下来,对靠着柱子一言不发的何人斯笑笑:“徐师兄这性子还是这么急啊。”
何人斯望着天,好像没有听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荆苔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天天在外逍遥的小白猫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沾着一身土,自来熟地扑到荆苔的膝上,伸了个懒腰。
何人斯突然道:“你。”
荆苔挑眉:“嗯?”
何人斯蹙眉:“你不下山?”
荆苔:“……”
这个点徐风檐都已经跑到元镂玉跟前了,你怎么才反应过来?
荆苔低头看膝上舒服得打呼的小白猫:“嗯……应该是不会去的。”
何人斯抱着自己的云山剑,眉目冷峻,注视着歪在廊下的荆苔:“经香不让你去吗?”
荆苔一愣。
何人斯很认真地问:“你想去吗?”
荆苔想了很久,轻轻地摇摇头:“不想去。柏枝乡里很好,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何人斯抿了抿嘴,仿佛还想说什么,然而尤霈推门而出,神采奕奕,对何人斯招招手:“走啦走啦!嗯——徐风檐呢?”
荆苔抱着猫起身道:“去找大师伯了。”
“偏要来,来了没多会又跑出去,这小子天天都在想什么。”尤霈莫名其妙,“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何人斯冷冷道:“因为这次荆苔不下山。”
荆苔被抢白,心道:好慢的反应,好快的嘴!
尤霈按了一下眉心,转头对扶着门框的经香真人说:“你这么一直把人关在柏枝乡也不是个法子,难道你能一辈子关着小苔吗?”
经香真人笑嘻嘻道:“至少能关到我死之前。”
尤霈一噎,无奈道:“我是劝不了你,等师姐来。”
经香真人不松口:“谁来都不行。”
何人斯不赞同地看向经香真人:“你不能关着他。”
“小呆子。”经香真人笑,手心向内,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他是我养大的,快走快走。”
猫从荆苔的臂弯里挣扎着跑掉了。
尤霈抢在何人斯动手之前抓住了云山剑,把小徒弟硬生生拖出了柏枝乡,小声道:“且不说你打不打得过经香——”
“打得过。”何人斯打断他。
尤霈扶额:“好吧好吧,就算你打得过,只要经香不松口,你觉得小苔会真的下山吗?”
何人斯不懂:“为什么不会?”
尤霈想讲解一番,想起自己这徒弟偏又是个死脑筋,说什么也说不通,最后只能说:“反正先等你大师伯过来再说,要还是说不动,你再来,好不好?”
何人斯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也行,我会和经香打一架的。”
尤霈暗暗缓了口气,又听何人斯强调:“我打得过。”
尤霈:“……”
晚上,柏枝乡果然来了访客。
经香真人早知道是元镂玉,愣是门都没给她开,元镂玉支使仇沼砸了一炷香的门,里头都没反应,然后砸门的动静也停下来了。
难道是放弃了?站在大门前正犹豫的荆苔猜。荆苔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过去看看,他快速地瞟了一眼静寂无声的屋子——经香真人竟然也憋得住没出声。
荆苔没能犹豫多久,不过两息过后,他听到一声巨响,路过的小猫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迅速地逃进阴影里去了,荆苔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乍一回头,看到大门完完整整地倒在地上,外面露出两个颀长的身影。
——是禹域现任尊主苍鸾君元镂玉和她的道侣仇沼。
元镂玉拍走手上残余的灵力流动,满意地在倒地的大门上踩了踩,轻巧地跳了过去,仇沼走进来,温和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呆立的荆苔道:“抱歉。”
荆苔心道不妙,下意识地往两边躲了躲,但自然没能躲开。
元镂玉一眼就看见了他,兴奋地冲上来对着荆苔一顿揉捏:“这不是我们小苔嘛!好久不见!”
荆苔艰难地喘口气:“好……好久不见,师伯。”
“你师尊没虐待你吧,怎么这么瘦。”元镂玉不满道。
“没有的。”荆苔忍着元镂玉极大的手劲,竭力维持正常的表情,“师尊待我很好。”
“切!”元镂玉撇嘴,“狠心师父苦命徒。经香呢——”
荆苔努力把自己从元镂玉手里摘出来,慢吞吞地指向亮灯的屋子。
经香真人咬牙切齿道:“元镂玉!拆我的门说我的坏话,你能不能快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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