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侧身躲过了应鸣机甩过来的火球,那火球点燃了妖侍的尾巴,急得他在后面狂跺脚。
第38章 飞帝乡(九)
尾巴着火的小妖侍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正殿,甘蕲慢条斯理地坐正,弯着眼睛直笑:“殿下何必动怒?”
荆苔瞪他:“你何必惹他?”
甘蕲不以为意:“随口说说,谁知道殿下脾气这么爆。”
应鸣机火气犹然未消,掌心没散去的火焰又因为甘蕲这句话冒得更旺了。
甘蕲还要火上浇油:“殿下生什么气?脾气这么大,换我我也跑,殿下还满天找什么云后。”
“孤没找他。”应鸣机冷冷道,“孤只是要立新后。”
行藏眼看着不对,一面把绒毛香囊抢过来,一边传音给荆苔说:“纤鳞君,您给拦拦,那水清露……是云后最喜欢的一品酒。”
荆苔懂了,勾手拉住甘蕲的衣服,摇摇头,让他不要继续说话。
应鸣机琉璃色的眼眸淡淡地瞥下来,瞥过还在传音的行藏,威严道:“你们在说什么?”
传音戛然而止,行藏揣着袖子装糊涂:“什么也没有呀,我的殿下。”便把香囊塞到应鸣机的手里。
空无咳了一声,站起来道了个佛号。应鸣机掌心的火焰弱了几分,放平声音道:“空无大师。”
“施主还记得贫僧。”
“我也还记得。”行藏道,“彼时大师还是小娃娃,都没有这椅子高呢。”
楼致一愣,小声说:“大师说的不是他师父来过吗?”
“傻瓜。”甘蕲依旧微笑着,但没有看楼致,“旁人说什么你都信,要知道人浑身上下最靠不住的,就是这张嘴。”
空无倒也不在意自己仿佛在应鸣机和行藏面前还是个娃娃,道:“贫僧来赴吾师与施主的约,施主可还记得?”
应鸣机道:“自然记得。”
他顿了顿,问:“大师考虑好了吗?”
空无笑道:“有什么考虑不考虑的,这件事早在在吾师手里就已经定下来了,无论如何,都是要做的。”
应鸣机点点头,拂袖站起来,腰上坠着他刚刚拿到手的绒毛香囊:“大师随孤来。”又对行藏道:“你替孤好好招待。”
行藏连称“是”。
空无向三人微微颔首致意,走到大殿中央时被甘蕲喊住,荆苔皱眉,他一向从不过问别人的事,此刻也觉得不对劲,心头上飘来阴霾,忍不住问:“大师是要去做什么?”
空无瞥了一他们俩,微笑:“不是说了吗,吾师的约定。”
胖和尚跟着应鸣机往殿后去了,他的素禅衣在珠光宝气的羽衣边显得十分寒碜,他脚步坚定,却细微无声,投在地上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细尘飞舞。
“大师要去干什么?”楼致没忍住,小小的身躯跑上去要去追。
不料才跑了几步就被行藏拉住,行藏微笑道:“小公子莫急,这是四十多年前就商定好的,大师不是说了吗,他必定是要去的。”
楼致反抓住他的袖子,只觉得被一股莫名的心慌给攫住,祈盼又害怕。
帷幔垂了下来,挡住应鸣机和空无的背影。
荆苔沉默良久,忽然脑内剧痛,好像被一颗长针狠狠地刺了进去似的,他紧紧地捏住桌角,另一只手摁住眉心,两眼烧得发烫,他闭上眼,难耐地哼了几声,一些破碎的记忆残片从眼前一闪而过。
空无身上的酒壶,却从来不碰宴席桌上的酒食,他吃下药丹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妖形……一定是哪里自己没有想到,荆苔在一片剧痛中痛苦地思索。
甘蕲扑过来扶他,将荆苔一把摁进自己的怀里,急急地问:“怎么了?”
荆苔靠在甘蕲的肩膀上,仍然痛楚得紧闭双目,但敏锐地地抓住甘蕲要输送灵力的手,荆苔的指尖惨白冰冷,甘蕲还是要输送,荆苔抵住他的手腕,吃力地摇头,勉强道:“不必,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楼致跪坐在荆苔身侧,十分焦急,却束手无策。
荆苔推开甘蕲的手,捏着眉心让自己清醒一些,轻声道:“真的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想要站起来,甘蕲稳稳地扶着他,一双眼睛还盯在荆苔的身上,复杂莫名,不知含着怎样的情绪,最终只是问他:“以前也会这样吗?”
什么以前?
荆苔撑着甘蕲要站起来的动作一凝,随即想到自己在挽水里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身份,甘蕲一定是从这里猜出自己记忆有失。
见荆苔一直没答话,甘蕲执着地问了第二遍:“以前也会这样,疼,吗?”
荆苔重新在位置上坐下,甘蕲不由分说地别开荆苔自己的手,替他按着额角,荆苔只好任他如此,慢慢道:“以前并不这样,这是第一回。”
荆苔感受到甘蕲的手一僵,片刻后又听到甘蕲仿佛憋着气似的问:“忘得……多吗?”
“不少。”荆苔诚实地答,“好多都不记得了。”
甘蕲的手完全僵住了。
楼致看荆苔缓了过来,不由得舒了口气,问:“纤鳞君刚刚是想起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荆苔道,“过去的一点琐碎记忆而已。我只是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场扶英宴,很多人围着大师,大师说,‘贫僧本就是喜欢喝酒,如此而已’。”
行藏笑了:“既然纤鳞君头疼,我便吩咐人带各位回去休息休息。”
“也好。”甘蕲小心地把荆苔扶起来,凌厉的眉眼扫过行藏,“我们自当等着大师的消息——小子,走!”
楼致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甘蕲出门。
行藏对着他们的背影含笑朗声道:“自然如此。”
回到房间,楼致心神不宁地来来回回地走,荆苔盯着酒水一言不发,甘蕲知道荆苔不愿意他输送灵力,一面推了茶水过去,一面强硬地上手继续轻柔地按着荆苔的额角。
荆苔喃喃自语:“到底哪里不对。”
“那和尚对这约定从始至终都没有解释过。”甘蕲轻声说,“四十多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十多年前……
荆苔看见楼致的身影来来回回,突然想起空无要一块儿来是在昧洞归长羡面前说的,归长羡不仅没有示警,反而还把楼致塞了来。
“楼致。”荆苔冷声叫。
楼致正焦急得上火,闻言脚步一顿,以为荆苔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忙凑到荆苔跟前:“啊?”
荆苔仔细打量他的眉眼,浓眉大眼,很俊秀的少年长相,并没有看出什么别的东西来,他沉吟片刻:“能否让我知晓你的身世。”
“身世?”楼致莫名道,“我没有什么身世呀,我家里原是农户,我是最小的一个儿子,我娘是个疯子,生了五个孩子各个都是女儿,便被婆家折磨得快死,生我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女儿,疯得直接把我丢到河里去了,也亏是泊萍君救下我。前几年泊萍君拿着灵铢去替我的几个姐姐盘下铺面,各自做生意去了。”
他摊手,总结:“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甘蕲否认,“小子,你不可能是。”
他们等到天都全黑了,廊下的银箔灯亮起,前一晚的那个小狐侍敲门,谨慎道:“尊驾,我来点灯。”
甘蕲打了个指响,搓出火苗,把灯点上了。
狐侍见屋子里头一亮,便不知道还该不该进去,正为难时,里头问:“行藏有没有消息?”
狐侍答:“还没有。”
问话的是甘蕲,闻言冷笑一声,荆苔还是觉得应该找应鸣机问清楚才对,毕竟他们有云后踪迹的把柄在手里。他思索着,忽然身后一身闷响,荆苔回头,视线里楼致两眼一翻,软趴趴地抱着椅子晕了过去——怎么回事?!
荆苔手伸到一半,见地上甘蕲的影子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不可控制地向下滑落,荆苔返身去扶,准确地接住甘蕲歪倒的身体,重得像一块重铁,撞得荆苔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环住甘蕲的后背,才堪堪搂在怀里,手心正好碰到敏|感的翅膀根,即使主人昏睡了,那翅膀还是微微地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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