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灼直接道:“过后再说,解释起来很复杂。”
柳霜怀:“喔。”
他低头摸了一把白虎的头,但白虎还在望着那颗心,柳霜怀觉得很凄凉,他低声道:“你的主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白虎“嗷呜”一声,回答不了。
于是柳霜怀茫无头绪地问:“它跟着我……想去哪里呢?”
楼致一边想这小道友怎么这么多问题,一边随口道:“你带他去翥宗的山上去吧。”
“为什么?”柳霜怀更茫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楼致道。
王灼道:“若他想留在禹域,就不会选你了。”
柳霜怀挠挠头,转头盯着白虎那湿漉漉的、仿佛能说话的眼珠子:“你是这么想的吗?”
白虎嗷嗷叫,柳霜怀全当它答应了,嘴里喃喃道:“那好吧,希望哥哥不会连坐到你身上。”
他一直没把视线从它眼珠子上挪开,手里忍不住去摸白虎的头,摸着摸着心里一嗡——这眼神怎么这么眼熟?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和笅台的人交往不多,不知道笅台的老虎这么通人性,这模样哪里像老虎了,分明就是个同活生生的人没区别。
一人一虎并肩在断镜口边蹲了好大一会,见大鱼投下的阴影在不断地来回挪动,柳霜怀忍不住低声对白虎道:“你家主人到底死了没有?”
白虎纯当自己是聋子,佯作没听懂,自顾自地甩头,复而趴下来,前爪互相交叠,头枕在爪子上,认真地盯着林檀消失的位置,喉咙里滚出“呜——”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呜咽。
“或许吧。”楼致道,“或许死了,也或许没有。”
王灼道:“那火不是寻常火,蔷薇珊瑚也不是寻常物,他如今何等情况我无人能知晓,不过我不曾听过笅台有人死虎不灭的先例,反之倒是有,你……听说过吗?”
他问的是楼致。
楼致微微一愣,接着缓慢摇头道:“不曾。”
“算了。”柳霜怀嘟嘟囔囔,“人死灯灭。你一只老虎能知道什么,算了,我哥还挺喜欢猫的,虎和猫……大概无甚差别吧。”
楼致:“……”
这不一定吧!
司南还在来回游走,它离开灯阵心处后,那心火稍稍逊色一些,但烧得依然很坚韧,王灼一时茫然,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荆苔说要让断镜树山烧起来,烧起来又能怎样呢?
烧起来就能烧干这个多水的世界吗?
这个时候,柳霜怀再次接到柳风来的灵笺,他阅毕,把灵笺递给王灼看:“喏,我哥的信。”
“说了什么?”王灼侧身去看,眯起眼睛,见上头的质问声都能脱开灵笺叫出来了,大意是:你干了什么开天辟地的大事引了那么多鱼祟过去?
王灼心头一跳,悄没声和楼致交换了一个眼神。
“的确有很多鱼祟被引过来了。”王灼的眼神向薤水水面扫过去,此起彼伏的畸形脑袋冒出水面,把那块水染得腥臭无比,咯吱咯吱的声音显得极为骇人,王灼放出银鹿,叫禹域的船离本山更远一些。
“一开始就有。”楼致说,“但没想到越来越多,还来得这么快。”
灯心火又往上蹿了十几尺,诱得水里的鱼祟更加狂乱,顿时只哇乱叫,滔天而来,猛地压过了其他任何声响,其中有几个怕是生前吞了唢呐,指甲划铜器那般尖锐刺耳,听得王灼楼致柳霜怀青筋直跳。
柳霜怀捂耳抓狂道:“吵死了啊!”
白虎站起来,不耐烦地对水上长长地吼了一声,虎吼震天动地,却没能让鱼祟稍稍安定一些,鱼祟仍然挤在断镜树山边,叫声乱得跟苍蝇似的。
游动的白鱼居高临下地瞅了一眼,水般温柔敦厚的眼神荡进楼致的眼中。
楼致不知怎的,竟好像从上头看出来几分慈悲的神色,恍惚间,那些吵闹声都如潮水退去,世间万事都像雾里看花似的不真切。
白鱼的低鸣随风缓缓刮来,与水面波动叠加吻合。
“您……要对我说什么吗?”楼致问不出口,只好在心里问,他下意识觉得既然是神鱼,必然能听到心语了。
白鱼摇头摆尾,一道无声的鱼鸣放出,逼退了一圈鱼祟,那鱼祟在水里翻山倒海、西斜东歪。
“怎么鱼祟在后退?”王灼骇然,扭头看到楼致一脸迷离神色,提着灯一动不动,顿时眉间一拧,立刻拍了拍楼致的肩膀,手上捏了个手诀,直接上手拍向他的后颈灵骨处。
柳霜怀大惊道:“他他他怎么了?!”
王灼皱着眉不答话,手心一转,把灵力细细地渡到楼致灵脉里去,片刻后楼致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猛地抓住王灼的手:“方才它在跟我说话。”
柳霜怀不由得:“谁?”
王灼捏了捏楼致的手腕,确认他无碍,才道:“你说司南?”
“是。”楼致点头。
王灼:“说了什么?”
“它说,它要先走了,谢我们放它归去,并说……”楼致道,“人间桥梁,由此而起,由此而始。”
话音一落,众人就见白鱼一头猛扎进淡淡云丝中,霎时间就变得和那云山一同缥缈虚无了,像只有轮廓的草图似的,在云层间洇开,渐渐的,就越发无法看见了。
“银箔灯”间五乐齐奏,珍珠坠玉,环佩叮当。
过了许久,等白鱼都看不见了,乐声也听了,三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跟神迹似的。”柳霜怀张着嘴感慨道。
白虎压下腰,骤然扑出,叼住一枝什么,衔到楼致手里,王灼定睛一开,竟是一枝梅枝,两朵鲜红的梅花绽放在枝头,一大一小,看着甚是可爱。
一切冥冥之中应和了当年传说中的点滴。
始神放归神鱼参光,折梅枝起舞,名曰“一阳来复”。
如今他们放去白鱼司南,司南同样也降下一枝初开的梅花。
他们甚至还没有从神迹的刺激下醒过神来,忽然整座断镜树山打了个猛颤,如疾风中的火苗似的摇摇欲坠。楼致握着梅枝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去,幸好被王灼眼疾手快捞回锁在怀里。
狂风即作,不过一炷香之内,水面陡然上升了数十尺,波浪起伏,浪起千尺,每一头浪都像刀刃般锋利,足已将凡人片下肉来。
其中鱼祟却盈千累万,齐聚在断镜树山下。
眼看就要被吞顶淹没的不朽树,却突然也跟着往上高拔了数十尺,刚好始终悬停在水面之上,满树禹域命灯闪烁依然,粲如星辰。
王灼看势头不对,竖起泽火剑立在身前,狂风刮得楼致几乎睁不开眼,寒气从脚撩到头,满身像被钉了无数个孔似的,后颈灵骨如寒冰,金丹像是也凝了霜,他被冻得一抖一抖。
“不对劲,这风不是普通的风。”楼致抖着嗓子道,“水在倒流!!!”
红雪鸮再度出现在天际,这次不只是普通的消息了,红雪鸮甫一靠近,归长羡骂人的吼声就从鸮喙里传来:“王灼!”
归长羡气得直呼王灼名字:“王灼!你们禹域在闹什么幺蛾子,知不知道全天下的鱼祟都在往你们薤水游?!水在倒流啊大修士!!”
什么?!
王灼大惊失色,一边继续往楼致身上渡灵气防止他被冻僵,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银箔灯”,霍然看见灯心火处灵气扭转如漩涡,王灼道:“它在倒吸天地灵气?”
“是。”楼致缩在王灼递来的衣服里,哆哆嗦嗦道,“那边会不会是……”
“你是说……小苔?”
楼致点头。
就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天下的格局猛地在灯火的照耀下大变。
除开大概知道些许的归长羡和翥宗,其余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群水沸腾,溅起如山,纷纷调转头,朝来处争先恐后地流去,一时间众船在水面上来回波荡,如遇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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