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枝玉没听到青梅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呢喃:“难看便难看吧……只要他还记得,我最好看的样子,便好了……”
“可惜我与他成亲到现在,也未为他尽什么夫妻之事,想来也是有些对不起他……不过,他有玄龙,也不需要我了。”
两人隔了两米远,青梅亦是听不见宁枝玉在说什么,正想上前拦住他继续往前走,便见宁枝玉双手扶上栏杆,纵身载了下去。
青梅惊恐地瞪大双眼,冲上前去:“皇后娘娘!!!”
下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10多层的高楼,爬上去需要耗费许多的力气,跳下来,却只需轻轻一跃,便什么都可以解脱了。
爱而不得的执念,心中的委屈,痛苦,都将随着死亡散去……
宁枝玉头部下方涌出许多血,染红了雪白的狐裘,他这一生命苦,唯有遇见燕鸢之后,才尝到些活着的甜头。
那些甜头没有了,便只剩下苦了。
他其实不太能吃苦的。
燕鸢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准备结束后去乾坤宫看看玄龙来着,陈岩慌慌张张地就冲进殿来,连路都走不稳似的,跪下就道。
“皇上……皇后娘娘,从御清阁的亭台上摔下来了……”
燕鸢脑中嗡鸣一声,手中狼嚎顿住,一滴墨汁落在奏折上:“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陈岩重复。
话还没说完呢,燕鸢蹭得从座椅上蹿进来往外走,眼眶一下就红了。
御清阁是何地方,那般高度,人摔下来,定是会粉身碎骨的,还能有命活么。
燕鸢不敢问,听陈岩说宁枝玉已被人抬回了鸾凤殿,就疾步在雨中走,最后失掉形象狂奔了起来。
情况比他想象中好些,人还活着,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剩一口几乎感觉不到的气在了,血从宁枝玉身下不断地涌出来,将半个床榻都染红了。
殿中的太医和宫人忙里忙外,忙着给宁枝玉止血,可那么多的血,哪里止得住。
燕鸢一时竟是凑不进去,他见宗画从人群中退出来,上前抓住宗画的手臂,道:“如何……阿玉如何了……”
宗画叹了口气:“皇上……还请你节哀。”
燕鸢理智全无,失控地吼道:“节哀……节什么哀,阿玉还活着,节什么哀!!”
宗画不断摇头:“皇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内脏定碎了,内脏碎了,便活不了了……”
燕鸢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
“阿玉怎可能会离开朕,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忽得转身往床边挤去,将太医与碍事的宫人全部推开:“滚!!你们都滚!!”
“朕要与阿玉待着,你们都滚!!”
太医与宫人颤颤巍巍地退开一条路,燕鸢在床边坐下,见了宁枝玉的面容,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昨日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就变得这样了呢……
燕鸢抓起宁枝玉冰冷的手,孩子般哭道:“阿玉……你莫要吓唬朕,你莫要吓唬朕……”
宗画于心不忍:“皇上……事实已定,再无他法了,除非能得龙心。”
第九十四章 心头肉
乾坤宫偏殿的门骤然被推开,殿内烛火随风摇曳,燕鸢径直入内殿,直奔床上的男人,抓住玄龙的肩膀便疯狂地摇晃。
“内丹……”
“将内丹给我!!快!!”
玄龙身上的锁链沉闷作响,许久才茫茫然醒来,睁开绿眸看向身侧的人。燕鸢头上的银冠不知去向,一头黑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结成缕子,面颊上不断往下滴着水,眼底猩红如血。
他太过于用力,晃得玄龙浑身难受,铁链无意间撞在高隆的肚子上,隐隐发痛。早就习惯燕鸢的喜怒无常,待他发完疯,自然也就过去了,玄龙忍下身上不适,抿唇侧过脸去。
檐下的雨越落越大,外界的喧嚣被一堵墙隔绝,身上盖着厚重的被褥,玄龙还是觉得冷,他从前分明不太怕冷的。
若在平时,燕鸢兴许会准许他继续耗下去,闹一闹便算了,这回不同,宁枝玉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
玄龙刚转过脸,便被燕鸢掰着脸颊转回来,甩了一巴掌。
“朕与你说话!!”
“你是耳聋了吗!!”
“我说,将内丹给我!!!”
燕鸢生得高大,手掌亦是很大的,他一巴掌落在玄龙面上,不光是耳朵出现暂时性的耳鸣,太阳穴更是突突地发疼。
玄龙张了张口,吐出微弱低哑的一句:“……不会给你。”
用力之狠,他面颊略微肿了起来,发着刺目的红,衬得另一边脸愈发白,从前玄龙看着有股叫人胆寒的冰冷,如今那冰冷似乎退却了些,兴许是因为他太虚弱了,许多时候那双深邃的绿眸连焦距都无法集中。
猛兽将死的时候,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燕鸢掌心火辣辣的疼叫他找回些理智,他不晓得玄龙有多疼,只想着心上人快要死了,宁枝玉若死了,他便活不成了。
那种彻骨的心痛叫燕鸢眼泪直流,他弯下身,伏到玄龙胸前,嘶声道:“阿玉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
“你给把内丹给我吧……我不想挖你的心……”
“阿泊……你给我吧。”
玄龙浑身上下就穿了件亵衣,燕鸢的泪很快将单薄的衣料渗透了,他的泪那般滚烫,是为了另一个人流的。
原以为槲乐死后,他的心成了一口枯井,眼中再涌不出半滴泪,其实不然。既是血肉铸成的躯体,便会有泪的,由不得他。
玄龙涣散的绿眸动了动,一道湿意滑过眼角。
燕鸢求了他许久,混沌之间,玄龙隐约觉得这样的场景曾经似乎出现过,燕鸢也曾这般伤心地求他,至于求过什么,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兴许都是梦罢了。
内丹早便没有了,不是他不交出来,早就给他的东西,如何再给他一次。将死之龙,连倾诉真相的欲望都没有了,燕鸢怎么想,都与他无关。
对于许多普通人来说,求而不得,便算了,但到了燕鸢这里,总是叫他求而不得的人,是会付出巨大代价的。
玄龙一味的沉默让燕鸢彻底失去耐心,粗暴地揪住玄龙的衣襟将玄龙半个身子拖起来:“我再说一遍,将内丹交出来。”
“我已没时间与你耗了,你若再这般不声不响,我便将你的心生挖出来,如此,你腹中的孽种也活不了了。”
燕鸢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玄龙,实际上对于将要离开的人而言,曾经许多在意的、惧怕的事情,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玄龙的脖颈被攥起的亵衣领口紧勒着,背后的长发随着晃动的身形微动,哑声回:“……你开心,便是。”
燕鸢咬紧牙关,手心力道徐徐收紧:“你说什么?”
玄龙微弱的呼吸因对方的蛮力急促了些:“你开心,便是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连目光都未注视着燕鸢,妖异的绿瞳越过燕鸢望着他身后的虚空,没有目的。
燕鸢讨厌玄龙不看自己,强行捏痛他下巴,叫他不得不看自己,一字一句咬牙道。
“你在挑衅我。”
挑衅?
什么挑衅?
他不是都如他所愿了么,他想要的,他都给了,如今他要他的心,要他死,他亦应下,为何还是不满意。人族果真是要比他们妖类要复杂许多的,至少他就从未懂过。
燕鸢面色暗下:“是你在逼我。”
“来人!!寒泊屡次违抗圣命,不知悔改,即刻打入天牢,鞭刑伺候!!”
燕鸢的手一松,玄龙便跌回了榻上,锁链又是一阵闷响,殿外很快进来几个御前侍卫,用钥匙打开了玄龙手上的镣铐,拖着他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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