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
“阿玉……”
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那个梦实在太痛了。
就好像将他的心生生从胸腔里挖出来一样。
燕鸢曾经无数次梦到过那个场景,分明怎么都看不清男人的脸,那种绝望却像蚀骨入髓般紧紧吸附着他,令他恨不得立刻随梦中男人死去。
那是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得多,这一点燕鸢无比确定。
他很早便开始做那个梦了。
从十四岁开始,几乎每夜都会在梦中与男人相见,每次都是那样惨烈的场面,每每醒来枕头总是湿的。
那个男人好生狠心,让他这样痛苦,却连生得什么模样都不叫他看清。
他想,那必然是他前世的爱人了吧,否则怎会这样固执又离奇地入他的梦。
他应该是想让自己去寻他,可燕鸢当时身为太子,连宫门都未出过几次,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寻到他,便只能等着,等对方来寻自己。
既是命定的缘分,定会相见的吧。
燕鸢等啊等,等了好久都未等到,16岁生辰一过,父皇说要从高门贵女中选一人给他做太子妃,他想也不想便推拒了,他知道自己深爱着一个男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生得什么样貌。
但他知道他一定会来。
那年夏天,燕鸢遇到了宁枝玉,梦中男人血肉模糊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当日他跟随父皇出宫,去丞相府看望病榻缠身的丞相,父皇进了丞相卧房探望,燕鸢在外面等着,等急了便忍不住到处逛了逛,这一逛就逛到了花园。
那时的宁枝玉已是17岁,比燕鸢还大一岁,生得貌若清风,却是极软的性子,他母亲本就是个没名没份的洗脚丫头,生他的时候又难产死了,因此宁枝玉虽顶着个丞相之子的身份,暗地里谁都能踩他一脚,反正丞相大人向来不怎么管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燕鸢遇到宁枝玉的时候,他被嫡出的弟弟逼着上树捡风筝,那树有数人高,宁枝玉穿月白长袍,两条清瘦的手臂艰难地抱着树干往上爬,袖子在腋下堆成一团,正要触到风筝的时候,突然踩空摔了下来。
额头瞌到地上的石头,摔得头破血流,宁枝玉仿佛习惯了,颤颤巍巍就要站起身,丞相嫡子宁泓见自己这便宜哥哥受了伤,深知自己闯了祸,脚底抹油溜了。
宁枝玉朝他转过身来那刻,燕鸢的心脏忽得就被击中了——
他看着宁枝玉满脸的血,再想到梦中男人鲜血模糊的脸,心疼得无法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疼谁,是梦里的男人,还是面前的男人,他分不清楚。
宁枝玉唇色惨白,身边也没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开花园,燕鸢鬼使神差地走出蔽身的暗处,挡在他面前怔怔问:“你……疼吗?”
燕鸢穿得是便服,宁枝玉也没见过太子殿下,只当他是哪家的贵公子,微怔之后,笑着摇头:
“不疼。”
那笑容很是惨淡无助。
在梦里,燕鸢看不清男人的脸,听不清男人说话,但通过口型,他隐约能猜到,男人也对他说过不疼。
明明伤得那样重,却安慰他说不疼。
“怎会不疼?……”燕鸢梗着喉追问。
“习惯了,便不疼了。”宁枝玉仍是笑,他的眸子很好看,如同他的性子一般清透温软,燕鸢觉得梦里的男人也该是这样一双温柔的眸,便跟着心中的那股冲动,柔声道。
“你跟我走吧,今后我不会再让你疼。”
“我会保护你。”
第十六章 朕烦他了
燕鸢起初并不确定宁枝玉就是自己命中爱人,他就是觉得心疼,看不得他这般被人欺负,受了伤还要佯装坚强。
宫中的宫女太监犯了错,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自己都未曾心疼过,怎么看了宁枝玉一眼就心疼得不行了呢?
那其中定然是有缘由的。
当日,燕鸢征得父皇同意后,便要了宁枝玉回去做自己的太子伴读,稍微重些的活儿都不舍得让他干,就让他在自己身边研墨洗笔,当宝贝似得疼着。
说来也奇,自打跟宁枝玉在一起之后,燕鸢再没做过那个梦,随着时间推移,两人感情愈发深厚,他渐渐笃定,宁枝玉就是梦中的男人。
如今他已经回到自己身边,自然用不着再入他的梦了。
可就在昨夜,他竟又做了那个叫人痛彻心扉的梦……
“阿玉,你在怪我吗……”
殿外暴雨疾驰,天色暗沉,鸾凤殿内室燃了一夜的烛火还未熄,剩了最后一小截烛身颤颤巍巍燃着昏黄的光火,映出榻边人如雪的脸。
燕鸢坐在床沿,长发披散,发间滴着水,抓着宁枝玉的手贴在自己唇边细细地吻,红着眼道:
“阿玉,你莫要生我的气……”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才出此下册骗那玄龙进宫来的。你若死了,留下我一人在这世上,叫我怎么办……我哪能没有你。”
“你病得那么突然,我想尽法子救你,也只寻得了那么一个可行的法子。”
“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与那玄龙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头畜牲罢了,他什么都不是,哪里比得上你。”
“你莫要生我的气了,快醒来吧,好不好?……”
“你醒过来,我保证,今后我不再看他一眼。”
榻上男人安详地合着双目,原本苍白清瘦的面容,因有了龙鳞的滋养,如今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润光泽,仿佛吸了精血的妖精似的,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燕鸢深深望着他,良久,缓缓倾下身温柔地吻他的额头。
比与玄龙在一起时,要温柔千倍,万倍。
纵使燕鸢内心对玄龙有愧,但他的柔情蜜意终究还是要给宁枝玉的。
只给他的阿玉。
“皇上,该上朝了……”刻意收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而来,陈岩在燕鸢十步外停下,压着尖锐公鸭嗓小心提醒。
燕鸢未回头看陈岩,视线始终属于床上男人:“今日免朝,你去午门外知会大臣们一声,叫他们回去吧。”
“朕今日只想陪朕的阿玉,哪儿都不去。”
陈岩察觉燕鸢情绪低落,没多言便退下了,不多时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漆木托盘,呈着叠得四方的干净衣物,一边是亵衣,一边是一套金丝墨袍。
“皇上,奴才伺候您把湿衣换了吧。”
燕鸢扭头看了陈岩一眼:“你怎得还没走?”
“奴才叫小德子去午门知会大臣了。”陈岩怀里捧着拂尘,半躬着身道。“皇上身上湿着,奴才不敢远离。若是伤了龙体,皇后娘娘醒后知道了,定会焦心的。”
三伏天即便是下雨也是闷热闷热,湿衣服穿着虽不舒服,倒也不冷,燕鸢原没心情折腾,听陈岩说宁枝玉知道了会担忧,便动身站了起来,任陈岩和两个小太监替他更衣,擦湿漉漉的长发。
陈岩低着头给燕鸢扣上华贵的镶玉腰带,忽听燕鸢疑惑道:“朕不是安排小德子去伺候寒泊了?”
“寒公子不喜让人伺候,平日只传膳的时候用得到小德子,奴才便自作主张差使他去了,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陈岩是从小跟在燕鸢身边看着他长大的老太监,小德子是陈岩最中意的徒弟,人机灵,被派去办那差事没什么不对。
燕鸢想起寒泊终日没有表情的脸:“也是,他确实不甚需要人伺候。”
陈岩将燕鸢的衣襟理平,关心道:“皇上今早可是和寒公子呕气了?”
燕鸢皱起漂亮的眉,冷哼一声,道:“他能跟朕呕什么气,是朕烦他了。”
第十七章 如何哄他开心
玄龙身子倦得厉害,腹中不知怎的有些隐隐作痛,燕鸢走后,他来不及想太多便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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