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清蒸的,好不好?”
“好。”玄龙声线哑了些。
鱼不太新鲜,因为御膳房的人没给槲乐吃的。新鲜的、热腾腾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皆送去了鸾凤殿。
槲乐身上的太监服是最低等的,御膳房乃是专供皇上皇后的,他一个低等的小太监去了怎么可能讨到吃的。
他讨来两个硬邦邦的冷馒头,趁御膳房的人不注意,从灶台上偷了盘鱼来。
这鱼是昨夜从鸾凤殿退回来的,皇上皇后一口未动,御膳房的大厨准备留着自己吃,结果忘了,隔了夜难以入口,便收拾出来准备倒掉。
槲乐没了道行,嗅觉也不如从前了,他不舍得尝一口,就拿来给玄龙吃,自是不会发现这鱼不新鲜。
玄龙正吃着,忽听身侧的槲乐呜呜哭了起来。
“阿泊……我们走吧。”
“我们不在这里待了,好不好?……”
槲乐脸色苍白,穿着那身太监服亦是容貌倾城的,哭起来同孩子似的委屈,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
玄龙默默无言地望着他,说。
“好。”
他本就打算送槲乐离开的。
这深宫高墙,凭他们的双腿走不出去。
为了宁枝玉,燕鸢不可能放他走,但只要他开口求他,念在从前的情份上,他应该愿意送槲乐走。
“真的?……”槲乐停止了哭,眼泪还在掉。
玄龙弯起菲薄的唇角,朝他笑了笑:“嗯。”
“真的。”
槲乐觉得不太对劲,玄龙答应得似乎太容易,而且玄龙从前几乎不笑的。他抬手攀上玄龙的手腕,道。
“阿泊,你不要骗我……”
“你我都已失了道行,该如何走。”
玄龙沉默:“……你知道了。”
槲乐颤声说:“嗯,花娘给你医治的时候……告诉我,你没了道行,又怀着孩子,最多不到三年可活了。”
“是真的吗?……”
“嗯。”玄龙垂着眸。
槲乐哽咽着哭起来,手心属于玄龙的温度令他还不至于崩溃:“为什么……你的内丹呢?”
“是不是被那狗皇帝拿去给他的皇后医病了?”
玄龙知槲乐定会刨根问底,便如实说了:“他被人刺杀,失了命。”
“你为何要那么傻……他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槲乐哭得发抖,无需玄龙解释,便明白了。
玄龙最是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了,对于待自己好的人,他向来是愿意千倍百倍偿还的。救命之恩,当倾尽全力回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从不后悔,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那个人。
“槲乐……莫要哭了。”
玄龙笨拙地抬手替槲乐抹泪。
槲乐擒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啜泣道:“他说不要你腹中的孩子。”
玄龙身子微僵,“嗯。”
槲乐知他难过,不再提起,连哭都很小声了:“我们该如何离开?……”
“他不可能放我们走的……”
玄龙将手抽回来,摸了摸他的头。
“我有办法的。”
“你放心。”
槲乐像是信了,期待地问他。
“那我们离开后,去哪里好呢?”
玄龙配合他回:“你想去哪里。”
槲乐眼中出现向往的神色:“去苏州好不好?……”
“听说那里山水好,风景好,我与你,还有水水,我们三妖开开心心在一起生活。”
“他不要宝宝……我要。”槲乐将手隔着被褥和衣物轻轻贴在玄龙腹部。
玄龙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也跟着笑:“好。”
突然,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沉重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彰显来人的怒火,燕鸢很快出现在他们视线里,唇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
“……你们想去哪儿?”
第六十八章 孩子出生便给你
动物的天性使他们对危险充满了警觉。
槲乐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玄龙面前,冰蓝的狐狸眼凶恶地瞪着燕鸢,仿佛要是他敢过来,他立马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事实上,一个道行尽失,浑身伤痕累累的妖作出这样的动作实在很可笑,但那拼了命也要护着玄龙的架势,成功让燕鸢不高兴了。
遑论这头狐狸刚才竟然还意图拐骗玄龙和他一起离开。
“史道长,替朕将这狐妖收了,给他一点教训。”
燕鸢沉冷的声线落在殿中。
他身后跟着位着灰白道袍的老头,须发花白,眼窝凹陷,听命朝燕鸢微微伏了伏身,上前一步,手中权杖掷地,抬起右手中的金刚罩对准槲乐面门就要施法。
这和尚是昨日找上门来的,燕鸢不久前秘密在民间颁布了寻道法高深修士的通告,若有能人异士可降妖除魔,重金悬赏。
他知玄龙有万年道行,若哪日改变心意,随时都能离开他,他寻这修士来,不是为了降妖,而是为了囚住玄龙。
方才从宁枝玉寝宫出来,燕鸢会见了这史道长,就将人带过来要他在乾坤宫外施法布结界,谁知前脚刚到,就听到玄龙与槲乐说要离开皇宫。
他怎能不生气。
“住手。”
眼见着金刚罩中似真的将透出金光,玄龙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槲乐轻轻推开,起身下了地,他望向燕鸢,低低道。
“你若有不满,冲我来便是,不要伤及他人。”
玄龙刚醒不久,连唇色都是苍白的,本该合身的亵衣穿在身上显得松跨,那腹部也丝毫不明显,看不出有孕的迹象。
他瘦得太厉害。
燕鸢见了他脸上那块疤,觉得烦躁,见他为槲乐与自己对着干,面色更是难看,后槽牙咬得死紧。
“这狐妖就知迷惑你,留着有何用。”
“他待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玄龙不明白燕鸢到底为何生气,他既不爱他,计较这些做什么。这人总是莫名其妙。
槲乐于他而言,是世上仅有的亲人,自是重要的。
此时激怒燕鸢没有任何好处,玄龙未答,只道,“你既看他不顺眼,便放他走吧。”
槲乐觉出不对,慌张地上前抓住玄龙的手:“你说了和我一起走的。”
燕鸢盯着两人相触的手,怒极反笑:“我为何要放他走?”
“他便是那头我叫你去降的狐妖吧?”
“他伤我子民,夺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不杀他已是仁至义尽。”
“看在你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小太监给朕押下去,重打五百大板,关进地牢!”
放着身侧修士不用,转而要以惩罚低等宫人的手段来对付槲乐,燕鸢就是在刻意羞辱他,五百大板若下去,非得将槲乐打出原形不可。
御前侍卫进来,一左一右反扣槲乐双手便要将他押出去,槲乐疯狂地挣扎起来,目光无意间与玄龙撞上,许是怕他担心,忽得安静下来,歪着脑袋朝他笑了笑。
“阿泊,你放心吧,我皮厚,不会有事的。”
“我是狐狸,我有九条命呢。”
“只要他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和你一起离开的。”
“我们说好的……要带着水水,一起去苏州过好日子。”
玄龙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指尖深深嵌入血肉,眼见着槲乐就要被带离自己视线,他合上双眼。
“放他走。”
“你将我留下,不就是为了龙心么……我给你便是。”
燕鸢诧异地回身看玄龙,下令让侍卫暂时停下,不舒服道:“我不要龙心,我只要你的内丹。”
玄龙睁开冰绿的双眸,平静与他对视:“内丹已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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