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鸢居高临下地倪他,冷淡道:“何事。”
燕祸珩背脊直挺,头颅低垂,沉稳的声线不疾不徐。
“臣年岁已到,该是取妻的时候,今日特来恳请皇上赐婚。”
“哦?”燕鸢勾起唇角,来了几分兴致。
“你看上了哪家的高门贵女?”
他倒要看看,燕祸珩狼子野心,如今百万兵权在握,准备和哪位朝臣结亲。想必对方的身份肯定不低,才能强强联合,助他撼动朝纲,改朝换代。
燕祸珩缓缓抬头,毫不避让地对上燕鸢玩味的目光:“那夜保和殿长廊寥寥片刻相会,臣便对那人朝思暮想,不能忘却。”
“臣要娶,寒泊,为王妃。”
燕鸢笑容有瞬间的凝滞,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何时与他相识的。”
若说上辈子,你可相信?
燕祸珩沉默须臾:“很久以前。”
燕鸢单膝蹲下,注视着那双狭长的黑眸,凑到燕祸珩耳边用唯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皇兄可知,那是朕榻上脔宠……从里到外,都被朕干了遍。”
燕祸珩目光暗下:“知晓。”
燕鸢尖笑一声,松开他站起身:“皇兄何时有穿破鞋的爱好了?”
燕祸珩:“若遇良人,其余,都是虚。”
燕鸢牙关紧咬,眼底暴戾逐渐泄露出来:“燕祸珩……你找死。”
“朕的破鞋,即便不要……也轮不到你来穿。”
燕祸珩抬起古井般沉冷的黑眸:“若臣,用百万兵权来换他呢?”
第七十四章 你何曾有家
夜黑,月上柳梢头。
乾坤宫偏殿门蓦得被推开,燕鸢不顾殿外太监惶然请安,面色可怖地入了内殿。殿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像没人在似的,他凭着感觉走到床榻边,掀开罗帐,在床上摸索到一个隆起的人影。
是玄龙在睡。
燕鸢猛得掀开被子,冷风刹时灌进单薄的亵衣中,床上的男人轻微的咽唔了声,无意识地将自己蜷成一团,并没有醒。
“来人。”
“提冷水来。”
帝王盛怒,没人敢问秋夜里要冷水进来作何。
很快有太监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小跑了进来,偶尔溅出几滴落在深棕的地板上,变成晶莹的水珠。这时殿内烛火已燃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出燕鸢阴鸷的面容。
“倒上去。”
“皇上……这……”新来的小太监惊讶地瞪大眸子,扭头看看床上身形消瘦的男人,一时没法动手。
燕鸢侧头淡淡倪了他一眼,那吃人似的眼神吓得小毡子浑身一颤,手里的木桶险些没提稳掉在地上。
小毡子咬咬牙,拎起沉重的木桶,朝床上泼去。
冰冷刺骨的水落下的瞬间,男人亵衣湿透,低咳着醒了过来,他撑着床坐起身,水呛入喉管,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双肩颤抖,怎么都停不下来。长发湿淋淋地黏在脸边,水汽为棱角分明的英俊轮廓渡了层薄光,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宫人们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悄然退了出去。
燕鸢上前,有力的手指粗暴地掐着玄龙的下颚转过他的脸,审视般打量着他戴着面具的脸,唇角微翘,眼底毫无笑意。
“你倒是整日悠哉悠哉,就知道睡,这地方住得可真是舒服极了吧?”
两人温热的呼吸交汇,玄龙将掌心的血迹掩藏进被褥,压下气管中涌出的咳意,抬起金线绿瞳望向对方:“……尚可。”
男人气息微弱,明显中气不足。
然而燕鸢正在气头上,那烧得热烈的火直接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加了桶热油,轰得一声,炸了。
燕鸢桃花眼中泛起肉眼可见的红血丝,掐在玄龙下颚上的手转而移向他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你和燕祸珩,是什么关系。”
玄龙别过脸,合上眸子,不愿意看他。
“不知,你在说什么。”
脖子上的禁锢逐渐剥夺玄龙呼吸的权利,苍白的脸慢慢涨红,牵扯着腹中一阵绞痛,却并不求绕,静静坐在那里,脉搏越来越弱。
燕鸢惊觉什么似得猛然放开他,玄龙不受控制地捂着发痛的喉咙闷咳着弯下身,燕鸢攥起他的后领,在他被迫直起身的瞬间给了他一巴掌。
“你想死!!”
玄龙被打翻在床榻上,嘴角渗出血,燕鸢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双手揪起他湿冷的衣领,目眦欲裂。
“你个贱 货。”
“你骗我。”
“你和燕祸珩许久之前就认识了,是不是?!”
面前疯狂的人根本不像燕鸢,玄龙有时会想,会不会是谁化成了燕鸢的样子顶替了他,否则那个温柔的人族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后来又想,怎么会呢,若是真换了人,他怎可能认不出来。
燕鸢待宁枝玉始终是温柔的,唯有待自己,才会这般大吼大叫,不将他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灵看。
玄龙被晃得头昏脑胀,越发不想理他了,可燕鸢不饶不休,连半点安宁也不肯留给他。
“你说话!!”
“不准不理我!!”
“你再不说话,我便叫人拔了那狐狸精的舌头,让他再也叫不出你的名字!”
玄龙被推倒在床榻上,腹部被燕鸢压得生疼,呼吸紧促起来:“嗯……不相识。”
燕鸢揪得他衣领都变了形:“不相识?……”
“他今日来寻我请求赐婚,主动提出用百万兵权来换你,要娶你为王妃,你跟我说你与他不相识?!”
冷汗混着水珠从苍白的脖颈滑入枕内,玄龙双唇蠕动:“放开我……”
燕鸢这才发觉自己压到了他的肚子,胎儿将近五月,长大了不少,尤其是现在,白亵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隆起的腹部线条,有种隐晦而性感的美。
焚烧掉理智的火焰熄灭了几分,一个出现在脑中的念头令燕鸢愉悦起来——玄龙怀得是自己的孩子,并且他很在意这个孩子,为了孩子还与自己闹脾气,那么便证明,他是在意自己的。
唇角翘起。
“别想转移话题。”
燕鸢避开他的肚子,玄龙忍不住抬手去摸躁动的胎儿。
他如今需要大量的睡眠来缓解有孕带来的痛楚和负荷,实际上每日睡得安稳得的时候只有短短几个时辰,午后噬魂之痛发作过,好不容易睡沉了,燕鸢却来闹这么一出。
玄龙精疲力尽地合眼,“你若不信,我也无法。”
燕鸢捕捉到他的小动作,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想:“哼,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你那日说有件生辰礼物要送我,你所说的,其实就是你腹中孩子,对不对?”
玄龙身形一僵,抿唇着没说话。
燕鸢得意地笑起来,双手捧住玄龙的脸,道:“我就知晓。”
“你那么爱我,定然才会爱腹中的孩子。”
玄龙合着目都能猜出燕鸢此刻的表情,再笨拙的人,都不会喜欢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一遍遍揭开的。他爱上燕鸢,简直是件愚蠢且一败涂地的事,即使他不愿意承认。
“我疼惜他……是因,他是我的骨血,与旁人无关。”
燕鸢面色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玄龙睁眼望着上方俊如月华,却冰冷如冬的人,眼底再无从前的光彩:“我疼惜他……是因,他是我的骨……”
“闭嘴!”
燕鸢将他当成畜牲似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抬手就是一巴掌。
玄龙歪过脑袋,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想起幼时娘亲待他也是这般坏,骂得再难听都是轻的,抽在身上的鞭子才是彻骨的疼,旁的小龙不小心摔倒伤了爪子都会被爹爹娘亲心疼得不行,唯有他,从出生起便是多余的。
从前是,如今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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