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中一下变得沉默起来,良久才有人说道:“少爷是好人。”
里正叹了口气:“是啊,少爷是好人。都是这贼老天,让好人也不得安生。”
离开山区的范围之后,道路变得难走。
竺年他们一大早出发,天黑了许久才到了松山县。
还差点进不了城门,让药堂的大夫出来领的。
大夫倒是和军中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只不过大家都会给大夫一个面子,毕竟是人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药堂住不了那么多人,又去敲了附近的客栈。
客栈掌柜点着灯接待,等客客气气送走了药堂大夫之后,立马就变了个脸色,横挑鼻子竖挑眼:“杀千刀的,这深更半夜的做贼的那么晚。喏,睡那儿去。”
红二去一看,发现掌柜指的地方是个柴房。
他还没说话,就见掌柜拿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一打:“几个人?要住几天?两百文一晚上,牲口不管草料,一头三十文,先把账结了。”
他点着个油灯,本来光线就暗,只道来了大概五六个人。
他看竺年扶着尉迟兰,加上又是药堂大夫送来的,就以为是在这边看病的。心里头的算盘打得更响。
他想着这大老远的来看病,显然病得不轻,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一年的,是笔好买卖。
县城里这会儿大概也就他这里能有地方住,口气跩得的行:“赶紧把房钱付了,要用厨房另外算。柴和水尽有,米粮用自己的。别怪我没提醒,外头巡逻的兵老爷可多了,这时候在外面被撞见了,立马逮去充厢军。”
其实现在这种服务态度的店家是常态。
只有遇见达官贵人,商家才会伏低做小。对待一般客人,掌柜的趾高气昂,就连店小二也能给人找麻烦。
竺年赶了一天路,精神不是很足,整个人有些蔫蔫儿的,都不想说话。
这个客栈大堂就一个小门脸,连一块供人坐的席子都没有。
北境的护卫们其实听不太懂掌柜在说什么。掌柜口音很重,语速又快,只觉得说话的语气十分令人讨厌。
他们刚想发作,就见油灯的火苗一动,然后掌柜就被从柜台里拖了出来摁到了地上。
一路上兼职伙头兵的青年,语气还是同往常一样平板:“说人话,懂?”
松开手的时候,掌柜已经被掐得两眼翻白,捂着脖子不住点头,赶紧多点了一个灯,才看清楚一屋子的高大汉子,面相一个比一个凶,吓得两股战战。
他这时候哪还敢坐地起价,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敲门叫了小厮起来,一起把空余的客房都收拾出来。客栈没那么多客房,他连自己的房间都给让了出来。
马匹也都妥善安置。
一番折腾,竺年倒是很快就睡下了。
尉迟兰精神还很足,干脆去隔壁房间,和其余人开个小会。
刚开了个头,就有人说道:“里正没说实话。”
“萍水相逢,不说实话也正常。”尉迟兰不以为意,“早年咱们在山里头遇到些怪人,大概就是了。这么多年,他们也不坏事,留着就留着。瞧着糕儿有些想法,明天让人去问问。”
红二盘腿坐在地上,听尉迟兰这么顺口地叫他们小王爷乳名,感觉浑身别扭,又不好说什么。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北境尉迟的开小会,还得把他拉上。他一个银鱼的,杀人放火没什么问题,做饭勉强也有两把刷子,可让他动脑子实在是有些为难。
他不知道,今天他对掌柜的那一出,让这群西北汉子们对他刮目相看。
本来他们看着红二成天折腾各种吃食,还以为他是竺年的近侍,没想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那么高的柜台,一把就把人拽出来,让人连声音都发的出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尤其红二瞧着个子也不高,身量也不魁梧。
他们没说多久,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很快就散开各自去休息。
突然有人问了一句:“红二呢?”
“不知道啊,刚才不还在这儿的嘛。”
三十个人,竟然没一个看到红二什么时候离开的。
尉迟兰倒是看到了红二出去:“不用管,你们自己去休息。”
银鱼的路数和他们军队的不一样。反正是友非敌,有些地方倒是不用太在意。
早上,药堂大夫送来了许多分包好的药材,他们自己买了早饭和干粮,随便对付了一口,就继续往东州去。
这一段路明显好走了很多。
“东州这边看着没怎么下雨。”
等他们到了元家村之后,感受更加明显。
以务农为主的村民们,脸上没有焦虑。
元姑娘家苗圃后面的小河水位倒是涨了不少,但是影响不大:“确实比往年的水要大一些。”
也不知道是为了实验土水泥,还是近水楼台的原因,这边的河堤全都做了加固,河水再上涨个一两米,也不成问题。
“就是得多看着点孩子,不能再让他们像以前那样去河边玩。”元姑娘说着,就见对岸有人收网。
那种一看就是随意编织的,网眼大小不一的渔网里,竟然有不少东西。
红二去买了,回来给竺年做饭。
竺年就坐在灶间,看昨天红二带回来的地方志。
也不知道是不是松山县地方小,没什么值得记录的大事情,还记载了不少怪力乱神的故事。
竺年拿着元姑娘做的瓜子,一边磕一边笑:“我得去看看东州这里的地方志,怪好玩的。”
红二看坐在灶前烧火的竺年,走过去蹲下小声说道:“小王爷,您有没有觉得尉迟先生有点怪怪的?”
“嗯?怎么怪了?”他把吃完的瓜子壳往灶肚里一扔,不解地看着红二。
红二还没说话,就感觉后背一阵恶寒。他也不回头,继续小声和竺年嘀咕:“喏,就像现在这样。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再这样下去,他怕哪一天要对尉迟兰下杀手。最大的问题是,他大概率摸不到人家身边就给宰了。
“嗯?”竺年下意识抬头看着温文尔雅的尉迟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和红二头碰头,“没有吧?要不我跟他说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能听听吗?”尉迟兰特别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特别光明正大地把红二挤到一边,特别光明正大地往竺年身边一坐,非得和他一起挤在灶前。
“说地方志呢。明天咱们去城里看看东州这里的地方志。”竺年往里面让了让,幸亏这个小板凳是个长条的,勉强能坐下两个人。
“倒也不必进城里,让人送来就是。”
几个黑衣侍卫听着厨房里的声音,小声嘀咕:“你说这些个少爷怎么一个两个都爱往厨房里钻?”
“以前咱们家少爷不这样,是被……带坏了。”
“这怎么能叫带坏呢?少爷往厨房里一钻,咱们军营里头的伙食好了多少?”
“咱们做饭还没少爷做得好吃呢。”
“也是。我们也去学点。你们看,小殿下身边还有个红二伺候。换成我们,总不见得让少爷反过来给我们做吃食。”
一群人很快就找到元姑娘,得到了去大厨房学手艺的许可。
事实证明,在东州的地盘上,竺年想要看地方志,都不用等到明天。
他们刚吃过饭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一箱地方志。
东州这个地方历史很长,地方志当然也很厚实。
“这些是大月建国以来的。”
竺年看着他走路还有些奇怪的脚:“伤还没养好,就别到处乱跑,乖乖坐着。这两天让你坐马车也不愿意,一会儿大夫来了,你得认真听。”
尉迟兰觉得自己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竺年见小孩儿不听话,进行严肃批评教育,“我以前手上生个冻疮,都有好好养。”
尉迟兰看看白白嫩嫩的竺年,心想:小年糕当然得精细着养啊,不然多个冻疮,不就变成了红豆年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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