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郁整天都待在宸太妃宫里赏花逗鸟的,赖着不肯走。
“都已三日了,”宸太妃说,“陛下处理朝政不忙吗?”
“做什么,”季郁懒洋洋地躺着,手里那把折扇打开来,扇面的碎金流光溢彩折在她脸上,“生命有尽,政事无穷,以有尽随无尽。”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拖长语气,“……殆已。”
“好好,陛下辛苦了。”
宸太妃给她沏了杯茶,端过来时,旁边还有盛着干花的小碟子,“来我这儿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好。”
“哎,”季郁一咕噜爬起来,背往后,没骨头似地靠在檀木摇椅上,一手掀开茶盏,拿起小碟子把那干花倒进去,“这花也好喝吗?”
“陛下这不是放在茶……”宸太妃手上刚执起来的白玉茶盏,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原地站了会儿,勾着唇无奈地笑出声,“陛下呀!”
季郁怔愣,紧张地问:“怎么了?这花有毒??”
宸太妃噗嗤笑出声:“无毒,这是京城子弟品茶时的风雅做法呀,将花置于漆碟中执汤浇灌,绽放时加入香料,香味混在一处辛辣清甜。”
“哦,”季郁垂着眼吹吹热茶,无所谓地说,“朕乃田舍人尔,不懂这个。”
宸太妃笑着摇摇头,“陛下从金枝玉叶到万金之躯,怕是五谷都不曾分过吧,这可当不成田舍人的。”
干花初绽,飘在茶盏中半起半浮。
季郁抬起手腕,刚欲抿一口,却整个茶盏被端走了。
“这花风干时未避尘土,不干净,不能喝。”
宸太妃接过茶盏,正要倒到旁边的青铜尊里。
她的一杯茶,讲究极了,光泡茶的露水就要收集许久,倒掉肯定就没了。
季郁赶忙倾过身去,扯住她的衣袖不让倒掉:“不打紧的,这花既然晒干前都有清洗,那就是干净的呀,晒干又能沾惹到多少尘土呢?”
“不妥,喝了闹肚子就不好了。”
宸太妃还是要倒,季郁抓着她手腕正待鼓脸撒个娇,门外传来侍女的禀告声,“主子,谢大人来了。”
季郁抬眸望去,怡儿身后跟着一袭月牙色锦袍的右相大人。她发上拢着玉冠,双袖翩翩,这幅平常来觐见她时的打扮,让季郁心头一跳。
有种幼时逃学,刚转过弯就恰撞见了太傅的心虚感觉。
“……”
谢怀柔躬身行礼,眼眸平淡,望向季郁时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好几秒。
季郁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的手还抓着宸太妃的衣袖上,忙缩回去,身子坐回摇椅时,还挺直了直背,继而犹犹豫豫地仰头冲她露出一抹笑意。
谢怀柔:“……”
她垂眸未语,转头只是拱手回禀宸太妃说:“臣有要事需要向陛下汇报……”
宸太妃眸光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望了望,坐下来端起自己那杯茶盏,慢悠悠地抿了口打断她的话:“恭送陛下。”
季郁:“……”
季郁转头,给宸太妃使眼色表明自己还不想那么早回去,边温声问谢怀柔说:“卿有何要事啊?”
“陛下不如回宫再说,”宸太妃明明看见了,却垂眼假装没看见地拨拨茶盏,“如有要事,在这儿也不好商议吧,回去吧。”
谢怀柔顺着接话,“臣请御驾回宫。”
季郁:“……”
回去的路上,谢怀柔已经把要禀告的事情说完了。
并非是什么难以抉择的大事。
季郁抬眼看一眼她,总有一种,她是知道她在宸太妃宫里后,特意找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为揪她回去的感觉。
第69章 谢怀柔【8】
最近京城里最大的热闹,当属福佳郡主出嫁。
陛下赐的婚,嫁的是尚书仆射的嫡子,不但被擢为公主,双亲准备千里红妆,更是荣宠到了今上亲至公主宅观。
福佳公主出嫁之日,正巧是红灯节,满京城都是一片张灯结彩。
民间百姓,但凡不是重病到下不了床的,都挤到街头来看公主出嫁的热闹。比平常过年还要热闹十倍。
季郁出宫不容易,在朝堂文武百官连续数日的叨叨下,她身边带着的人,光内侍宫女就已密密麻麻将近半百的人。
驸马爷怕她有所闪失,更是派了侍卫将公主宅里三圈外三圈地包裹起来。
拜堂成亲时,就是在一圈又一圈的侍卫中进行的。
抄家都没那么大的阵势。
季郁跟福佳郡主没什么太深厚的交情,但这毕竟是人家大喜之日,她本着要识相的原则,不让他们这样继续提心吊胆地成亲了。
见了见礼成,她给够殊荣就准备起驾回宫了。
“……”
谢怀柔是跟着她一起来的,只有她知道季郁心中的那些小心思。见府内府外侍卫撤走大半,便立刻差人去打探季郁是否起驾回宫。
虽然得到肯定的回答,但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跟上去请见,抬着的轿辇里果然不是她本人。
陈绵绵哭丧着脸说:“我的大人,您就别多管了吧,陛下身边带足了侍卫,她只是想在宫外逛两圈过过节而已,稍晚些就会回宫的。”
谢怀柔说:“好,我当做不知情。”
然后转过身,就令身边人速速去查季郁此刻在哪儿。
这种热闹的时候最容易出意外,她身边带着再多的人,她都不放心。
谢怀柔很快得到消息,赶去公主宅的偏殿见到她。
“……”
季郁刚换好衣服。
她脱掉了织锦交领冕服,发上的冕冠,也变成了时下士人皆爱戴的漆纱笼冠,腰间佩戴一块显眼玉佩,垂着稻穗。
身上的玄衣暗纹锦袍根本就是男子的衣着。
“……”
谢怀柔走近,看见她面上甚至还画着淡淡的妆,非是敷铅粉抹胭脂的装扮,而是用青黛把两道本来细弯的眉毛描得又深又粗,剑眉直直入鬓。
季郁在女子中身量偏高,一双微挑凤眼,面容清秀有林下风气。这般刻意装扮之下,端端就是一个面容皎美的翩翩少年郎。
季郁开门就见到她,不由挑了挑眉,抬手整理好袖口笑问:“姊姊有何事?”
“臣是来……”谢怀柔无语片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这身打扮,直到对上季郁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移开眸说,“陛下这是还要去哪儿吗?”
“对,”季郁颔首,倒并不瞒她,“难得出宫一趟,确实还有想去的地方。姊姊可愿意陪同?”
谢怀柔扬着无奈笑意:“只要陛下能在宵禁前回宫。”
“那自然……”季郁点头,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那自然是不敢保证的。
谢怀柔却当她应了,“陛下想去哪儿?离得可远?”
“不远不远。”
—
季郁让身边人都守在外面,带着谢怀柔入内,笑容满面地说:“这地方,我想来好久了。”
抬眼,谢怀柔只觉得心中一窒。
碧澜阁。
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非王孙公子、达官贵人不得入内,听说其中的姑娘各个容貌绝美且身怀才艺,又极擅房事之术,著名销魂乡。
两人刚走进去,迎面就走来个水粉衫裙女子,衣衫单薄,香艳浓厚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谢怀柔顿时上前一步,把季郁护在身后,抬袖偏过脸来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噗嗤……”季郁莫名地笑了声。
谢怀柔皱眉盯着她,眼中的无奈多到快要溢出来了,“陛下呀,”一本正经的严肃的脸庞,映着暖光竟显得有几分可爱,“此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季郁:“嘿嘿。”
谢怀柔:“……??”
门口人多眼杂,季郁拉着她的手腕正欲往里走,旁边扎着堕马坠的年轻侍女忙上前来问:“贵客可有定包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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