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廖初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退出的导航页面,还真就信了。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爬起来,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薄雾,阳光一照,就成了橙红色。
凉风吹过,薄雾流动,细小的水汽折射出近乎宝石般璀璨的微光。
太早了,店里还没来食客,只有认真梳洗的小朋友。
“白叔叔好!”
舅舅之前说过的,这是个很害羞的叔叔,不可以随便打扰。
看着空荡荡的店铺,白鹤松了口气,熟门熟路走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这里很隐蔽,如果不特意留神,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而他却可以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对轻度抑郁倾向的社恐来说,约等于安全。
廖初过去给他上了杯热水,再一看头顶,好么,又酸又咸又涩。
凝结成的果实是远比平时更加浓郁的深蓝色,活像日光下的汪洋,幽深不见底。
这人在紧张。
分明都怕死了,却还佯作镇定。
以前他跟黄烈也劝过,说实在怕人的话,不行咱就做个幕后。
但白鹤说不行。
创作需要大量信息输入,想要赋予歌曲能打动人心的情感,引发听众共鸣,就必须深入了解人间烟火气……
廖初无奈摇头,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去,替他驱散不安。
“早上吃生煎包,等会儿我给你端过来。”
生煎包大多在南方流行,虽说北地偶尔也有,仍只能算小众。
小巧圆润的一颗,跟南方的山水人文一样,羞答答透着精致。
生煎的馅料除了猪肉外,最好再来一点肉冻,入锅后热力催发,就暗搓搓融化成一汪鲜美的汤汁。
“包”这个动作,可谓一通百通,只不过普通包子的褶皱在顶部,生煎在底部。
廖初十指飞快地动作着,平铺的面皮迅速聚拢,一颗颗核桃大小的雪白包子就成了型。
刷了油的平底锅已经烧热,攒够一锅放进去,褶皱朝下,圆润的顶部紧紧挨着,像雨后森林中突然冒出来的小蘑菇。
白鹤偷偷看着,渐渐入了迷。
出来这趟,收获颇丰。
他发现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韵律,像不同风格的歌谣,或热烈,或内敛……
“劳动者之歌”!
这个富有时代气息的词汇突然就蹦了出来,像被尘封已久的碎片,翻腾间,溅起阵阵历史的烟尘。
廖初手持特质的小水壶,沿着锅边和蘑菇头们的缝隙中洒水。
锅底热油和清水接触的瞬间,立刻爆发出惊人的热情。
“嗤啦~”
氤氲的水汽蘑菇云似的窜起来,模糊了这一方小天地。
盖上盖子等个三两分钟,再洒一点水;
如此重复两次,就可以开锅了。
热油入锅的声音,锅盖碰撞的动静,水汽滴落的响动,还有食客们嗷嗷待哺的催促声……都混在这人间烟火气里,久久不散。
白鹤的脑袋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下,包裹着灵感的袋子噗嗤破了,五光十色的节奏和音符从里面汹涌而出,走马灯般旋转起来。
是了,就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着了迷,入了魔,抓过桌上的餐巾纸埋头狂写,时不时停一下,空着的左手在虚空中上下舞动,五指灵活翻飞,好似在拨弄无形的琴弦。
叮~
咚~
叮叮咚~
中华美食博大精深,同为带馅面点,彼此间总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笼包,汤包,煎包……生煎与它们既像,又不像。
远房亲戚嘛!
廖初挥舞着大铲子,沿着锅边下去,一口气铲出来六七只。
原本圆满的生煎集团立刻缺了个大口子,叫人看见那丰满细腻的“蘑菇”下面,便是金黄的锅巴。
随着廖初的动作,锅巴间相互撕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这要是吃到嘴里,那得多香多脆呀!
光吃包子难免寡淡,今天廖初主推生煎配鸭血粉丝汤。
若有吃不惯鸭味儿的食客,另有黏稠喷香的小米粥。
小米性情温和,最滋养肠胃,金灿灿暖融融的一碗下去,舒服一整日。
廖初铲出来六只,挨个分开后才递给果果,“烫。”
自从来到廖记餐馆,小朋友在吃一道的技艺突飞猛进,处理这类汤汁丰富的食物已经颇有经验。
她先爬上儿童靠背椅,熟练地给自己带了围兜,用练习筷在生煎包上戳出一个小洞。
待小股热气散地差不多,她像模像样地将包子里的汤汁倒入调羹,又鼓着腮帮子吹了几口,这才一鼓作气饮下。
柔柔的,滑滑的,暖暖的,像……像鱼鱼老师!
哇哦,这就是舅舅说的鲜美吗?
好喝哦!
失去汤汁庇佑的生煎包遇冷顶部迅速垮塌,这时往醋碟中蘸一蘸,微微带着酸甜的清香扑鼻而来,又与肉馅儿构成全新的美味。
柔嫩的面皮,劲道的肉馅,还有劲脆爽口的锅巴底……
一口下去,三种美味,分明的层次感接连而来,给人强烈的冲击。
果果把半边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努力用小奶牙咀嚼着。
言辞贫乏的孩童无法形容,只将两只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小身体自带节拍晃动着,脚脚转啊转。
我又吃到好东西啦!
一只生煎下肚,辘辘饥肠稍作缓解,果果又打起精神,去跟鸭血粉丝汤奋斗。
晶莹剔透的粉丝滑溜溜,调皮又顽劣,跟米线一样不好夹。
她便将小嘴紧紧贴在碗壁上,蠕动着花瓣似的嘴唇,“嘶溜嘶溜~”
嘻嘻,好弹呀,像布丁!
老鸭高汤清澈见底,中间慷慨地分布着脆嫩的鸭肠、软糯的鸭肝、Q弹的鸭血、劲道的鸭胗……
虽然是荤菜,但内脏少油脂,整个就很清爽,连汤带料一大碗下肚,满腹肠胃都跟着舒坦。
柳溪和倩倩爷俩吃得满头大汗,一盘生煎下肚,爷俩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一致:
“廖叔叔老板,再来一份!”
吃饱了才好干活嘛。
斜对面的池佳佳生动演绎了社畜的周日:
她又起晚了,正披头散发狂吃。
嘤嘤,我的减肥大计!
正好廖初路过,池佳佳赶紧伸手拦住,往角落的位置看了眼才小声问道:“老板,那人是不是白鹤啊?”
廖初扬了扬眉毛,表情玩味。
光个背影都能看出来?
池佳佳秒懂,那就是呗!
她难掩激动道:“我喜欢他好多年了,能要个签名吗?”
因为白鹤总低着头坐在角落,也不跟人说话,又有黄烈在外面挡着,一开始她还不太确定。
直到昨天,白鹤弯腰捡拾掉在地上的铅笔时,帽兜不慎滑落,露出半边脸,池佳佳才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若是其他偶像,池佳佳直接就自己上了,但白鹤不行。
铁粉们都知道他社恐,极其抗拒与陌生人交流,都很自觉不接机、不骚扰。
廖初扭头看了白鹤一眼。
那家伙正跟个小朋友似的,半趴在桌上吃生煎,整个人就像一坨大蘑菇。
“我帮你问下。”
廖初知道白鹤其实是很感激那些真粉丝的,奈何心理障碍难以克服,所以对手们也经常用这一点黑他。
池佳佳大喜,双手合十道:“老板你真是人帅心善!你放心,我绝对不骚扰他,也不会走漏消息。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拿签名就行,我可以不过去的!”
廖初点了点头,过去把池佳佳的请求说了。
白鹤果然没有推辞,甚至主动从大背包里掏出一只新笔记本,“叫什么?”
“池佳佳。”
白鹤在笔记本的第一页,端端正正地写了几行字:
“池佳佳女士,感谢你的喜欢和体谅,不胜荣幸,我会用更好的音乐回报。
祝健康快乐,白鹤。”
并非常见的那种艺人专用花体字,而是横平竖直铁画银钩,像本人一样大大方方的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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