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无言可答,羞愧难当,脸都几乎红破了。
白雪岚吃了一惊,忙说,「没那么严重,我们也就开个玩笑。」
白太太问,「开玩笑,要拿着枪开吗?」
白雪岚说,「从小就拿枪耍着玩,再寻常不过。今晚也就是玩一玩,不小心走了火。」
白太太岂有不知他是在撒谎,冷瞅了他一眼,把他晾在一边,反向宣怀风问,「你也是陪着他玩吗?」
宣怀风越想今夜之事,越觉得莫名其妙,实说起来,不过为了一个笔记本,几个娟秀小字,真真把这些说出口,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小题大做,因此越发窘迫起来,不知如何对白太太作答,头垂得越发低了。
白雪岚强笑着对白太太说,「玻璃是我打破的,母亲不要为难他。」
白太太说,「我好好的睡着,三更半夜离了热被窝来为难他。我犯了失心疯吗?你过来。」
后面那三个字,却是对宣怀风说的。
宣怀风不敢违命,眼睛看着地上,慢慢走过去,到了白太太跟前,心脏怦怦地乱跳起来。脸上本是胀红的,这下子,又变得苍白了。
白太太对他,倒比对白雪岚要温和些,打量他两眼,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别委屈。我自己生的,我比谁都知道他。你以为自己今天受了气,焉知我从前是怎样地被他气得死去活来。」
宣怀风本料着少不了一番责难,没想到白太太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大为诧异,不由抬头看了看白太太。对上那双眼睛,心就怦地一跳,心忖,果然是母子,总说白雪岚的眼睛能看到人的心里面去,原来承继于此。
他总感觉白太太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被莹润包裹的威严,若是一直直视,简直就带了点不敬,所以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又落到地上去了。
白太太因他这样安静,倒是微笑起来,「你这样一个闷葫芦,哪斗得过他。」
说完了,站起来,对宣怀风点了点头,「跟我走吧。」
宣怀风也不知为何,总觉着白太太的话是要听的,她说走,便果然跟着她往外走。
白雪岚变了脸色,冲前两步拦下,笑着对白太太说,「带他哪里去?」
白太太说,「这冷飕飕的屋子,还能睡吗?我那还有一间空屋子,他过去睡就好。」
白太太边说边走,白雪岚又往前一摆身形,挡着道路,笑道,「这院子里也有空屋子,不必让他打扰母亲。」
白太太冷笑,「我活了几十年,眼力还是有的。留他在你跟前,保不定又出事。带了他去,我兴许还能睡个安稳觉。他也喊过我一声母亲,难道我带不得他?」
说着,把白雪岚的肩膀一推。
白雪岚再力壮,也不敢和他母亲比力量,只好顺势退后一步。他想着母亲这边不好应付,便要做宣怀风的工作,伸手去拉宣怀风的臂膀。白太太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拍开,柳眉微微竖起,「当着我的面,你还敢动手吗?」
话到这个分上,白雪岚是无法再阻拦了,只好又退一步,低眉笑说,「儿子不敢。」
白太太冷哼一声,「别再跟着。」
便带着宣怀风走出房门。此时廊下电灯通明,一路亮到院门,因为快过年了,老树上做了许多装饰,高高低低地挂着红灯笼,里面已不点蜡烛,而是放了电灯泡,把路照得十分清楚。
白太太也不用叫丫鬟在前面打灯领路,领着宣怀风往自己院子去。才走了七、八步,白雪岚又从后面追过来。
白太太皱起眉问,「你是怕我拐卖了他还是怎么的?这样不放心。」
白雪岚手里拿着一件大衣,笑道,「有母亲照顾他,当然最妥当。路上风大,我给他拿一件衣服,总可以吧?」
宣怀风自从白太太进门,就将身上裹的被子放回了床上,他穿得薄,出到屋外,已觉寒冷,可又不好叫白太太停步。白雪岚赶来送衣服,倒真是帮了一个大忙。
白太太朝宣怀风身上一瞧,也知道自己疏忽了,对宣怀风说,「你这样太老实,不是个好处。有人疼着你时尚可,没人疼着你时,你难道也这样?」
白雪岚趁着她说话,已把大衣披在宣怀风身上。借着这事,不作声地跟在白太太后头,一路就直跟到白太太的院子来了。
刚进正屋,就有一个老妈子来报告说,「太太,西屋的床褥都换好了。」
白雪岚听这话,知道母亲过来之前已经想定了,要把宣怀风带到这边,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改主意,因此把肚里准备的一番话打消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待白太太让老妈子把宣怀风领到西屋,他也就默默地跟着去。
不料白太太正暗里盯着他,在他后头叫道,「雪岚,你过来。」
白雪岚无可奈何,只好转头到了白太太跟前。
白太太说,「你如今也是个大人,我不愿多教训你。你自己想想,现在家里是怎样一个情况,城里是怎样一个情况,眼看你爷爷就要回来,你父亲都让你把武装连的兵放到宅子里来了,那是何等的信任。许多事情,你是要使心使力的,知道不知道?」
白雪岚垂着两手,正容道,「儿子知道。」
白太太说,「你那个人,先在我这放几天。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你们两个年轻气盛,与其吵吵闹闹,不如分开几天,对彼此都好。他能歇一歇,你也腾出工夫,把手上的事料理了。这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你以为如何?」
白雪岚想了想,说,「母亲想得周到。只是这放几天,究竟是几天呢?」
白太太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也行,我给你一个保证,过了大年三十,我再不管这事。到时候他愿意回去,我就让他回去。」
白雪岚问,「要是他不愿意回,怎么办?」
白太太骂道,「他不愿意,那是你没用。你自家的事,还要推卸到我一个老妇人头上?快滚回去,别叫我看着心烦。」
白雪岚无可奈何,只好走出屋子。到了屋外,白太太又叫住他,郑重地警告,「你不要使出夜匪盗门那一套,我今天是好言好语和你说道理。你要连道理也不听,硬闹起来,我就难帮你了。」
白雪岚应了一声,往外走到天井,站住脚,吹了七、八分钟冷风,然后往西边去。
到了西边屋外,里头就走出来一个老妈子,对他笑道,「夜深了,少爷也回去睡吧。这边交给我。」
白雪岚知道这程妈是白太太身边常使的人,她被派在这里,肯定是用来防着他的,只好转身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一边走,一边嗟叹,两人在首都日夜厮守,十分快乐,不料这一趟回来,不顺心的事却是一件接一件。
从半路的火车杀到姜家堡,再从姜家堡杀到济南城,医院也住了,祠堂也闹了,埋伏也中了,到如今,竟落得个隔门相望,半张空床,何其郁郁。
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把山东的事速速料理了,带着自己的宝贝速速回首都去才好!
-完-
第八部 特典 《兴尽晚回舟》
八月十七,一艘来自法兰西的远洋客船抵达广东的黄埔港,它带来了一对俊逸潇洒的年轻人和一大批国外药物。
因为这批药物价值不菲,承平早早就在港口翘首以盼,望见船入了港,两道修长熟悉的身影从船上下来,赶紧迎了上去,叫道,「好!好!总算等着了。」
宣怀风和他是再熟不过的,含笑道,「我和国内联系时,他们说这边新的一个负责人叫张承平。我想,不至于那么巧,没想到果然是你。自从在戒毒院待过一阵,你就不打算转行了,还是只管在济世救民上努力?」
承平说,「我就是个跑腿的,济世救命这四字,只能用到你身上。我以为你出国后,要去做一位逍遥神仙,不料你是一点没变,一样的忧国忧民。这次若不是你弄来许多钱,我到哪找这么一批药去?」
宣怀风指着白雪岚说,「钱是他在外国人身上赚的,功劳都算他头上。」
白雪岚见他们寒暄,耐着性子站了半日,心里早有些怪承平不识趣,把宣怀风指着自己的手一抓,淡淡说,「接头的人到了,货物也交托了,我们别妨碍他办正事,不如走罢。」
和承平打个招呼,便把宣怀风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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