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大的一点火星,碰到那西装,竟轰地燃起一团火。
原来宣怀风在离开公馆的房间之前,已明白和白家士兵之间的冲突,不能真的闹出人命,所以把手枪里的子弹取出来,只留了一发在枪里。其余子弹全部凿开,火药都倒出来,撒在外套上,又揣了一部分在西装口袋里。这西装外套的颜色颇深,沾了火药并不大看得出来。前头那个搜身的士兵也有些粗心,虽摸到西装口袋底下有些粉末,不过以为是脏灰尘,对他们这种士兵来说,穿一两个月没洗的沾灰尘的衣服,本也是常事。
坐在宣怀风右边的士兵毫无提防,前一秒还放松地抱着西装,下一秒就成了抱着一团升腾的火,那火苗差点就直舔在脸上,他大叫一声,身子下意识往上一窜,却忘记这是在轿车里,脑袋重重撞在钢铁制的车顶上,差点痛晕过去。宣怀风却是早就瞄上他的腰了,右手若有若无地微伸,张开五指等着,那士兵身子往上的一瞬,简直是把腰上插着的手枪柄主动送到了宣怀风手里。
蒋副连长还正琢磨着宣怀风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既然知道自己不答应,怎么还特意提出来,这话恐怕藏着玄机,忽然就见车厢里多了一团火球,自己的下属像烧着了尾巴的猴子一样扑腾乱动。蒋副连长大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宣怀风身子往那边一倾,打开车门,就把那只顾着逃避火烧的士兵顺势踹出车去。
蒋副连长这时候哪还不知他要逃跑,手正往腰上摸,不料宣怀风踹走右边的士兵,回过身来,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手枪,枪口闪电般顶上了蒋副连长的额头。
额上感受着金属的冰冷,蒋副连长自然知道自己这条性命,只是宣怀风手指一动的事,身体僵硬的瞬间,只觉得什么摸到自己腰上。
连自己的手枪也被宣怀风取走了。
这时,前面的司机也反应过来,猛踩刹车。轿车轮胎和地面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急刹在路旁。这样的动作,后座的人难免身子要发生摇晃,偏偏宣怀风这个书生,在白雪岚的苦心训练下,双手却比最老练的军人还稳,身子尽管摇晃了两下,那贴在蒋副连长额上的枪口,竟是丝毫未移。
那司机也是加强连的士兵,停下车,端起枪往后一瞄,望见长官被劫持了,却是动弹不得,无法采取行动,只能朝着宣怀风嚷,「放下枪!把副连长放开!」
宣怀风并不理会那司机,向蒋副连长道,「对不住了,请你下车。」
蒋副连长瞪眼不作声。
宣怀风眼珠子黑得发亮,盯着蒋副连长说,「刚才你掌握主动,我愿意配合你。难道现在,你非逼着我制造出流血的场面?告诉你,我能跟在总长身边,当然是不怕杀人的。或者说,我现在很乐意杀人。」
这话并不如何严厉,但却说中了蒋副连长的顾虑,心想,我们这些对白家忠诚的人,当然不希望老爷子和军长闹翻,所以好说歹说,就是不愿开枪。唯恐爷孙之间的缝隙,以后弥补不上。可对面这个人,未必和我们一样的想法。
试想,如果制造出流血事件,把局面彻底弄僵,军长岂不要被迫为了他和老爷子彻底翻脸?如此一来,他更能得到军长的保护。
自己一死不算什么,却要把自己效忠的白家,制造出一个永远的分裂,此事万万不可。
他以为宣怀风对开枪杀人是不会犹豫的,因此见宣怀风手枪的枪口一动,赶紧叫道,「我下去就是,大家没有撕破脸的必要。」
自己摸索到身后的车门,打开,主动举着双手,下了车。
宣怀风赶紧把车门关上,枪口指着前座的司机,又命令,「开车!」
那司机只好坐回驾驶座上,打着引擎问,「开去哪?」
宣怀风倒愣了一下,然后用枪抵着司机的后脑勺命令说,「先往前开,快!」
那司机只好一踩油门,开车往前。 第十一章
宣怀风在头里的一路上,早就观察着街外,等轿车驶离行人众多的大道,拐进一条僻静的道路时才丢香烟发动反击。司机在行人很少的路上踩油门,倒是一气开出去颇远。
开到另一条街的拐角,速度又慢下来。
司机问,「现在往哪开?」
宣怀风也正考虑这个问题。用子弹的火药制造一场小小的火灾,是仓促想出来的主意,原本想着孙副官和自己一道,大家随机应变,只要能找到逃跑的机会,总有地方可以躲藏。
没想到这个乱七八糟的办法,仗着蒋副连长那点愚忠,竟然起了作用,现在逃跑算成功了一半,但没有孙副官给建议,自己对城中一不熟悉,二无准备好的藏身点,能逃到哪去?满城的人,廖家已是恨自己入骨髓的一股势力,如果加上白老爷子的追捕,真是哪里也不安全。
又想,也许甄修言会看在白雪岚的面子上,对自己照顾一二。可一来甄家的少奶奶是看自己很不顺眼的白碧曼,二来,甄修言如果对上白老爷子,恐怕也没有反抗之力。可见去找甄修言,也是不妥当的。
宣怀风脑子里,各种想法正盘旋着,只听司机在引擎发动的响声里,又问了一次,「到底去哪?」
宣怀风索性咬牙说,「去城外。」
司机问,「城外哪里?」
宣怀风也想不出别的地方,心想,自己只知道城外那个地方,白雪岚如果知道自己逃出城外,大概会猜到,便说,「郑家窝。」
司机重复着问一遍,「郑家窝是吗?」
宣怀风从汽车倒后镜里,远远看见两辆大车过来,一定是蒋副连长不曾把他们真的撤走,现在知道自己逃走,在蒋副连长的指挥下追上来了,忙说,「就是郑家窝,快走!」
司机后脑勺被枪口硬邦邦的戳着,不敢违拗,猛踩油门。
这天是大节日,各方向的城门在白天都是打开的,而且往城里来的人多,出城的通道不但很通畅,更是完全不用检验证件的。轿车迅速地出了城,到了外面的黄土大道,无须忌惮行人,速度愈发提升起来。
宣怀风一边挟持着司机,一边往前面车玻璃放出视野,恍惚觉得这条路就是上次出城的路,等开过一大段,见着路边连着过去七八个泥塘,在记忆中并不曾见过,似乎又是一个陌生地方,不由问,「这是往郑家窝的路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司机说,「郑家窝很大,你是要从西边过去,还是南边过去?」
宣怀风哪知道什么西边南边,眼睛往倒后镜一瞅,后面尘土飞扬,两辆大车又跟上来了,急忙命令,「开快点!」
司机说,「这已经是最快了。」
宣怀风这时候,也把风度两字弃于脑后,急得两把枪都拿了出来,抵着司机威胁,「我不管,你必须甩掉他们。让他们追上,我先杀了你!」
司机脑袋被枪口戳得发疼,狠狠地把油门踩到尽,引擎嘶吼起来,轿车蓦地往前飞窜,把两辆大车甩开老大一段距离。开到一处路口,道路分成两岔,司机只想着被大车追上,自己性命不保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开进一条,还是拼命的踩油门。
这样开出一大段路,宣怀风回头再看,已经瞧不见大车,才松下一口气,却发现轿车速度忽然放慢许多。
宣怀风说,「不许减速,继续往前开。」
司机说,「没汽油了,杀了我也开不了。」
说话的这一会,轿车速度越发缓慢,后来直接就停在了路上。
宣怀风无奈,从车上下来,四下一看,完全是陌生景象,问司机道,「这是什么地方?」
司机说,「我不知道。逃命的时候,谁管他什么地方。长官,你放了我罢。你们神仙打架,关我们大头兵什么事?我是白家的兵,你若因为我对白老爷子忠诚,就杀了我,我真成了个冤死鬼。」
说完,两手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蹲。
宣怀风虽在逃亡路上,见他这个摔破罐子的模样,也不禁好笑,说,「放心,我不杀你。」
再往四处一瞧,不见人烟,离城一定极远。就算这司机逃回去,也要大半天工夫才能领人来,那时候自己早跑了,因此也不必再费事找东西把他捆起来,索性说,「你走罢。」
那司机抱着头不肯动弹,说,「我不走。我一转身,你准往我后背打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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