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就算他识趣,却另还有不识趣的人。白雪岚听了宣怀风说发了誓以后什么都依自己,正要说什么,野儿忽然从海棠叶样式门里头转出来,脆生生地嚷道,「我的天,早见听差说你们回来了,我等了半天,说怎么还不……」
说到一半,身子忽然僵硬住了。仿佛不认识了似的,上下打量坐在轮椅里的白雪岚好一会,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便簌簌落下眼泪来。
白雪岚见她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一变脸就嘤嘤呜呜地哭起来,苦笑着说,「这轮椅是临时用用,我没有变成残废。你有哭的工夫,还不如过来给我推轮椅。」
野儿掏出一块手帕来擦泪,哽咽着恼火地说,「偏不推。你这轮椅难道是自己滑过来的,原本已有伺候你的人,怎么又叫我?我这手还得留着给我自己擦眼泪。」
白雪岚说,「这真奇怪,你就住在这宅子里,我在隔壁大伯家里挨了打,难道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见?」
野儿说,「我听说了,你一年到头挨打也不知多少次,哪知道这次能打成这样。」
孙副官终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韩小姐是不是在里头?」
野儿说,「不但韩小姐,还有一个什么秘书也在。」
他们听了,便赶紧推着白雪岚的轮椅进小院。
韩未央和秦顺林能死里逃生,劫后重逢,全赖白雪岚伸出援手。两人自从得救后,就被宋壬偷偷安置在白雪岚的小院里。他们在这里等待了一个晚上,早攒了满腹感激之言,不料等到白雪岚现身,他却是坐在轮椅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重伤虚弱的状态。
韩未央大吃一惊,也不顾上说感谢的话了,不安地问,「白总长,是我们连累了你吗?」
白雪岚笑道,「若是如此,你们这番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
韩未央说,「无论如何,我们欠你的人情,绝不会忘记。我听说我哥哥带人来,就堵在外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白雪岚便先把廖家和白家翻脸的事说了,分析了局势,又把他在门外和韩旗胜交涉的经过交代一番,问韩未央说,「韩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韩未央先前听他说已答应了韩旗胜交她出去,脸色早微微起了变化,这时听他这样问,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转头对秦秘书问,「顺林,你说呢?」
韩旗胜虽然恨她敢反抗自己,但看在兄妹分上,只是软禁了她。可是对韩未央心爱的秦秘书,韩旗胜可并不客气,囚禁时稍有反抗,看守的人便是一顿不留情的殴打,所以他脸上带着好些伤。说来也奇怪,有了这些难看的伤疤,秦秘书倒更显出阳刚气似的。
他是个不爱言语的男人,白雪岚和韩未央说话,他只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现在见韩未央问,才说,「白总长肯派人来援救,已经冒了很大风险,如今人家也有极大的难题,若叫他们在和廖家斗争的关键时刻,为了我们多添韩家这样强大的敌人,导致腹背受敌的局面,我们怎么过得去?」
他话少,因此一开口,反而有分量。
韩未央沉默一会,咬咬下唇,声音有些低下去,「我听你的。」
接着,便勉强对白雪岚露出一个微笑说,「我们不能再叫你为难,这就跟你出去。各人有各人的劫数,我们力量敌不过,但也不能带累朋友。」
停了一下,又加一句,「我哥哥只要你交出我,并没有提顺林。我再拜托你一件事,请你让他暂时留在白家,现在济南城里,大概也只有白家能庇护他。」
秦顺林立即斩钉截铁地说,「不必。」
他只说了两个字,但只凭着他望着韩未央那坚定的眼神,后面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大家都已猜到。韩未央对上他的眼神,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竟连一个字也没有再劝,一手抚着自己微凸的肚子,一手拉住秦顺林的手,头微微低下,那拉伸出的项颈的温柔曲线,极为美丽。
宣怀风本以为白雪岚早就想到了方法,只是他有些促狭,先拿话来试探韩小姐,让他们着急一会,然后再说出来,不料白雪岚却说,「你哥哥在外头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走罢。」
宣怀风很是吃惊,心忖,他对三司令说,韩家的事他自然有交代,难道就是这种交代?倘若如此,对韩小姐和秦秘书来说,真是灭顶之灾了。可倘若不交出他们,韩旗胜恼羞成怒,和廖家直接联手,白家以一敌二,恐怕自身难保,更别说保全这对苦命鸳鸯。
他心里,其实很盼望白雪岚拿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最好是藏着什么奇招,把当前难题漂亮利落的解决了。现在见了这样,难免诧异中有点失望,又有点为韩未央二人感伤。
只是又想,自己这意思要是表露出来,会让白雪岚也难做人,所以只能默然。
白雪岚说完话,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推轮椅,便转过头,对宣怀风问,「你累了?不要紧,让孙副官来推罢。」
宣怀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累。」
这时,那对年轻的情侣,已经手牵着手,勇敢地走在了前头。宣怀风便推着白雪岚,慢慢从房里出来,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走过花园时,冬天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在冷冷的风中洒在人们脸上,至于是否温暖,只有各人心里自知罢了。
到了大门外,韩旗胜果然已经等得没了耐性,一见他妹妹出来,一手还和秦顺林紧紧牵着,眼里头都迸着火星。
韩未央已经打了和爱人同生共死的主意,事到临头,见了她哥哥,倒很镇定地喊了一声,「哥哥。」
韩旗胜瞪着她,火苗在眼里一窜一窜,只眼前这女子毕竟是自己亲妹妹,为了剩下的这点脸面,韩家的家务事终归还是回去解决才好,便忍了忍气,沉声吩咐身边的护兵,「把汽车开过来,请小姐上车。」
韩未央却说,「等等。哥哥,我有几句话要说,」
韩旗胜皱着眉说,「回去再说。」
韩未央坚持说,「不。非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不可。第一件,是我要做一个澄清。白十三少派人去接我,那是应我的请求,他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并没有任何的错。你如果为了这个和白家过不去,那真是怪错人了。」
韩旗胜这次过来,是恼火白雪岚插手他韩家的家务,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放着暖被窝不舒舒服服的躺,要和白家打一场?既然能把韩未央和秦顺林都带走,他也没有再要对付白家的必要,便点头应道,「前头我只以为是他们无故抢人,现在你说是你自己的意思,那我不能错怪白十三少。好了,我们走罢,拦在人家家门口,像什么样子。」
韩未央却站得铁杆一般,半步也不挪动,说,「还有第二件。顺林对我一直很尊重,我和他的事,是我心甘情愿,不,是我主动的。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爱情的结晶。」
话才说完,韩旗胜已经气得骂起来,「这大马路上,你要不要脸?」
韩未央冷笑着说,「我不要脸,我只要爱情。现在的时代,男人喜欢男人都能上报纸,我韩未央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怀孩子,凭什么不敢在大街上告诉人。我就说了,你能怎么样?就算我不说,你把我带回去,难道还能给我什么优待吗?」
韩旗胜恼火地说,「够了!够了!你们几个,去把大小姐和那畜生带到车上去。」
被他指着的几个韩家士兵便上前要抓人。
宣怀风看他们冲过来,忍不住想给韩未央挡一挡,脚才一动,忽听白雪岚说,「等等。」
宣怀风只道他要自己等等,不由停了脚步。
倒是白家的护兵们警醒,马上行动起来,把韩家那几个士兵拦住,「急什么,叫你们等等。」
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推搡得离了韩未央远些。
韩旗胜脸上变色,质问白雪岚,「白十三少,你这是要插手我们韩家的家务?」
白雪岚且不答他的话,却拿眼睛去瞟宣怀风,见他怔了一下,也往自己瞧过来,脸上放出一种期待的惊喜,心里便说不出的满足,自己憋到现在才发动,不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吗?
白雪岚对韩旗胜说,「韩小姐的家务,我自问没有插手的资格。我只想请韩将军给一句话,廖启方仗着自己是议长,在山东地界横行霸道,开赌场也罢了,可他居然叫人将地里粮食拔了,用来种罂粟,这样毒害国人,我们白家不能再忍下去。韩家是怎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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