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说,「要说心黑手狠,万一到了绝路上,我尽力而为。运气一层,那是老天爷的意思,暂且不做评论。只是说到脑子快,怎么我就不行?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个蠢笨的?」
白雪岚道,「你不蠢也不笨,是个聪明书生。只是书生遇上兵,从来没有好果子吃。刀枪口下,危局之中,你想东想西,脑子里转一百个念头,就会发现这一百个都是想得容易做得难。然后,你就要坐困愁城了。」
宣怀风不甘心道,「你这是把我看扁了。」
白雪岚哈哈一笑,「不是把你看扁,我是把你看得重。只盼你这辈子别遇上厮杀场面,在我怀里平平安安窝着就好。」
这番讨论到后来,自然是应了白雪岚说的,被他拽到怀里窝着去了。
只是,心里毕竟还存着不平之气。
此时此刻,白雪岚的言语笑容,在脑里电光石火般鲜活地冒出来,可不就是他说的想得容易做得难,坐困愁城?
林里那边枪声砰砰响着,黑暗中似乎藏着凶险而乱哄哄的迹象,宣怀风挨在车旁,脑子里也乱哄哄。越是觉得自己没用,想不出好办法,越是觉得白雪岚真能干,越是恨不得他在眼前就好了。人在危急之际,偏偏容易陷在一些此时不该有的思绪中。
自己今天要是救安德鲁不成,反而死在这里,白雪岚会如何?
他一定是会给自己报仇的,可就算报了仇,大概还要伤心。
会有许多人安慰他,例如他的母亲,冷小姐。只不知那位已嫁做人妇的秦姑娘,是否也能给他一点安慰。
想到那位曾被白雪岚视如珍宝的秦姑娘,会在白雪岚怅然失落时投桃报李,宣怀风心肝蓦地一疼,倒把胆气激出来了。
心想,这不成!
我还没死呢。
他脑中绕了一个大来回,在现实中也不过瞬间罢了。那边,展露昭刚利落地做完了布置,他那些手下领了命令,急忙拿着武器吆三喝四地行动起来。宣怀风也不敢迟疑,趁乱放开手脚,猫到另一边车门边,借屋檐下的阴影遮住身影,大着胆子把车门打开,伸手在安德鲁脸上用力一拍,低声唤,「安德鲁,快醒醒。」
他拍了两下,急起来,索性在安德鲁脸颊上狠狠一拧。这一拧力气很大,安德鲁竟真的痛醒了,呻吟一声,微微睁开眼睛。
宣怀风一阵惊喜,唯恐安德鲁不清醒地发出声音惊动别人,忙捂住他的嘴,低声说,「别作声。」
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把安德鲁手脚上的麻绳割断。
安德鲁挨了宣怀抿一脚重的,头皮都刮走了一层,流血的样子看起来瘆人,但似乎行动上还便利。手脚一得自由,他就蛇一样尽快地从车里顺着门爬了出来。
安德鲁喜悦地低声说,「宣先生,今天你第二次帮我割断绳索了。你是个好朋友。」
宣怀风微笑道,「等我们脱了险,再说感谢的话罢。他们正忙着抓一个人,所以疏忽了你。我过来时观察过,这屋子后面只有两个人把守。我们只要能到屋后面,把那两个看守偷袭掉,成功的希望就大了。」
安德鲁说,「你是专家,都听你的。」
宣怀风在这方面,真称不上专家,不过是硬着头皮上。四周看看,指着屋子一堵墙说,「我们沿着墙过去,这里几辆汽车,可以给我们做一些遮挡。动作小心些,大概能成。」
两人都不敢起身,于是趴在地上,沿着墙边往前匍匐。这是十分冒险的举动,只要有人往这边打量,他们就有暴露的危险。不过这一次,安德鲁深信的上帝似乎垂怜了他,竟是一直没人注意到这边。两人在地上迅速爬着,眼看土墙的转角就在前头,心里都感到一阵侥幸的欣喜。
这时,也不知宣怀抿对展露昭说了一句什么,展露昭忽然大发雷霆起来,「说好了宣怀风归我,他要敢反悔,老子一枪崩了他!」
宣怀风正在地上趴着,听着这么一句,不由一怔。
宣怀抿劝道,「军长,也不是反悔。他的意思,人还是归你,不过他看白雪岚很在意那人,以为那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好处,想试一试。最多两三个晚上的事。等白雪岚死了,你把我哥往廖翰飞宅子里放几天,等廖翰飞过了瘾,自然把人还回来。以后我哥还不是你的?」
这些无耻的言语,宣怀风别的没多想,却被「白雪岚死了」五个字给震得心里一颤。怎么他们说得如此笃定,仿佛白雪岚的性命已掌握在他们手上一样?
安德鲁爬了几步,忽然发现宣怀风不动了,赶紧又往后退回来一点,紧张地问,「为什么不动?在这里,我们随时可能被发现。」
宣怀风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这种时候,安德鲁也不能问长问短,点点头,继续往前去了。宣怀风见他安全地拐到了墙角那头,不见了身影,自己钻到一辆轿车底下,竖起耳朵偷听。
展露昭说,「廖翰飞就是个贱种!白雪岚玩过的女人他要,白雪岚玩过的男人,他也要!专玩别人剩下的,这什么癖好?」
宣怀抿酸溜溜地问,「我哥也是白雪岚剩下的,怎么你也要呢?」
展露昭骂道,「放屁!你哥是我早看中的。我是发迹晚了,要是我早发迹,你哥连根头发我都不让人碰。姓白的走了狗运,比我早下手,喝了一口新汤。想起这个,真是气死我了。今晚白雪岚要是死在林子里就算了,他要是活着到我手上,你看着,我让他后悔到这人世走一遭。」
宣怀风趴在车底,如遭五雷轰顶。
原来林子里那位陷入围捕的不幸仁兄,竟是白雪岚!
恰在这时,远处哒哒哒一阵响声,漆黑中冒出几点不断闪耀的红星。
宣怀抿笑道,「还是军长的办法好,几挺机关枪交叉横扫,就算是孙悟空也打烂了。明年今天,就是白雪岚的忌日。」
宣怀风听着那机关枪声,那子弹好像都打在心窝上,又痛又惊又急。想着擒贼先擒王,必须挟制了展露昭,白雪岚才有活路。
便一咬牙,拔出靴里的匕首,从车底打个滚出来。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在轿车旁边猫着腰,从后面一点点靠近展露昭。
以他那纸上谈兵的身手和经验,这真是一个自投罗网的莽撞行动。展露昭那等沙场里打滚过来的悍将,岂是容易挟制的。擒王的先决条件,就是你要有擒得住王的本事。只是白雪岚命在须臾,宣怀风急得命也不顾,还哪顾得上考虑这些细枝末节,干脆是个拿命拼一拼的劲头。
他小心地移动着,再要往前,就要失去车身的掩护,把自己暴露出来了。可此时展露昭的后背,离他还有七八步的样子。
宣怀风想,七八步就七八步,自己猛然冲出去,或许能打展露昭一个猝不及防。要是成功把展露昭控制住,白雪岚应该能活。要是不成功,白雪岚活不成,自己也就不要活了罢。
虽然一个在林子里,一个在废屋旁,也是同生共死,没有违了当初的誓言。
如此一想,宣怀风倒不觉得畏惧了,热血上涌,掌心握着的匕首反而温暖起来,仿佛上面还带着白雪岚磨砺锋刃时的温度。
他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正要冲出去。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拿着枪的男人喘着气跑过来,向展露昭报告说,「军长,不好了!那姓白的藏了援军!」
宣怀风差点就要豁出去露出身形,听说有援军,赶紧把伸出去的半步缩了回来。
展露昭一愣,「廖翰飞说了他是一个人出城,哪来的援军?你们不要自己昏了头。」
手下说,「真的是援军。军长你听那机关枪声,都是美国货,姓白的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开几挺机关枪。」
宣怀抿吃了一惊,「那机关枪不是廖家调过来的?他们负责堵住南边不是吗?」
手下急道,「廖家本来是想堵姓白的,现在自己反被堵住了,被强火力压得抬不起头。瞧那阵势,恐怕是白家那个王牌武装连……」
话说到一半,空中传来动静,天幕中隐隐划出两条灰蛇般极快的光带。
展露昭大喊一声,「炮!」
顺手按着身边的宣怀抿,猛然往前卧倒。宣怀风却是个沙场经验不足的,还在那站着没反应过来,一枚炮弹落下来,猛烈的气流一下就把他掀翻在地。宣怀风眼前一片朦胧,脑里一片晕白,迷迷糊糊地想挣扎起来,紧接着又是几枚炮弹,地面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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