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番辩论,得不出一个结果,就此歇战。
第二十二章
于是又都觉得腹中饥饿,才想起错过了早饭,便不用白家送来的饮食,白雪岚叫了一个护士来,给她一些钱,要她弄两份医院的饭食来。饭食送来,虽不甚可口,两人倒是心安理得地饱餐了一顿。
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样子,孙副官又来敲门。
白雪岚穿上羊呢大衣,对宣怀风说,「我要出门了。」
宣怀风问,「去祠堂办事吗?你等一等,我换了衣服,和你一道去。」
便下床找外出的衣裤。
白雪岚说,「你留在这,我办完就回来。」
宣怀风笑道,「不行。你要弃了旧姓,跟我姓宣,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仪式,我总应该有旁观的权力。再说,你这样乱来,你父亲焉肯善罢甘休?只怕这笔帐又要算在我头上。你纵使派一万个人来看守这病房,只怕里面还有你父亲埋下的眼线呢,到时趁着你不在,他们要整治我,怎么办?你就让我跟着你,还能得个平安。」
前面这一段,白雪岚可以置之不理,可后面关乎宣怀风的安全,白雪岚就不能不犹豫了。
孙副官往前一步,低声报告道,「总长,我们在医院这里,最多也就布置二十来个人。要是三司令撕破脸,调一个连来,那是铁定保不住的。要是把宣副官带上,原定布置在这里的人也带上,和总长身边的护卫,两股合成一股,力量倒是能大一点。」
白雪岚略一考虑,点头道,「那就来罢。」
宣怀风就等他这一句话,忙从柜里胡乱翻出一套衣裤来,到浴室里换上。换西裤时,只觉得两腿之间那地方,令人难以启齿的难受,腰也是阵阵酸涩疼痛。若是说出来,恐怕白雪岚又要改主意,把他留下,便只好强忍着,换好衣裤,装个没事人的样子,和白雪岚一道出门。
却说白家大宅这头,自白雪岚宣布要改姓,就如往井然有序的蚁巢里浇了一盆水,顿时乱成一片,且不论个大体壮,掌握了权力的那些大蚂蚁,就连人轻言微的小蚂蚁,但凡三、两个聚在一起,也必然要提起这个话题,议论上小半个钟头。
这日,大房里徐姨娘拉了周姨娘到后花园里亭子去说闲话解闷。
一坐下,徐姨娘就问周姨娘说,「你知道不知道,又有一个大新闻了。」
周姨娘说,「是十三少要改姓的事吗?前几天就传开了,不算新闻,只能叫旧闻吧。」
徐姨娘说,「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十三少说要改姓,自然是早就传开了,如今又有新故事出来,说要改姓的,并不是十三少,你说,是不是一桩新闻?」
周姨娘惊讶道,「这倒真是一桩新闻。不是十三少要改姓,那是谁呢?」
徐姨娘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是十三少身边一个姓宣的副官。听说他是十三少的相好,因为怕十三少回了老家,另觅新人,所以吵着闹着,要跟着十三少改姓白。不知谁听岔了,传到外面,以讹传讹,就变成了十三少要改姓。」
周姨娘笑道,「哎呀,这个弯儿转得有趣。倒像听戏文一样,来了个错把冯京当马凉。」
徐姨娘也笑道,「管他冯京马凉,横竖我们总有一场热闹瞧。」
不料大太太从佛堂礼佛完毕,正打后花园里经过,偏生耳朵尖,听个一清二楚,动气道,「好哇!家里出了事,你们很快活不是?今天隔壁老三家里翻天,你们就快活成这个样子,要是事故出在这屋子里,你们更要乐不可支了。我平日不管不问,总纵容你们,竟纵容出一群巴望家毁人亡的叛贼来!」
把两位年轻的姨太太,训斥得脸白如纸,大太太尚不满意,又吩咐听差,把家里其他姨太太都叫来,对她们语气很重地说,「最近家里乱得很,三三两两,都等着看戏呢。三司令家里不太平,大概有些人以为,这热闹看得有趣。奉劝你们,不要把手里的福气作贱尽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有白家在,你们有吃有穿,吃饱了有牌打,闷了有戏看。白家要是散了,你们到哪讨一碗粥去!」
又吩咐管家,「告诉帐房,周徐两位姨娘这三个月的零用钱,不用领了,丝绸庄和鞋帽庄的帐,也不许给她们报。看热闹,只用一双眼睛就成了,用不着花钱,也用不着新衣新鞋。」
末了,喝令姨太太们各人回屋自省,这才带着两个丫鬟,往自己平日休息的小花厅里来。
到了小花厅,大太太便催着人往火车站打电话,不料一连打了三、四次,都不得想要的消息,正坐立不安,三太太来了。
大太太见了她,把她一只手握紧了,皱着眉说,「如今,宅子里上上下下,都把雪岚那孩子要改姓的事,当新闻来讨论。房里几个不成器的,还幸灾乐祸,说等着瞧热闹,把我气个半死。你是他母亲,怎么让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再闹下去,整个济南城都知道了,老三的脸往哪搁?」
三太太长长地叹气道,「你是这几日没有出门,已经传遍济南城了。何止你这头的几位,外面街头巷尾,等着看热闹的人多着呢。」
大太太惊问,「家里头的事,怎么就传遍了济南城?」
三太太冷笑道,「这也不奇怪,上次雪岚挨他父亲的打,不是也一个晚上就传得尽人皆知了?我们再费心遮掩,也挡不住别人故意放出消息去。我哥哥派人打听回来,外头都说雪岚他要开祠堂改姓,那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事到临头,他绝不敢真做。」
大太太低叫一声,「呀!那孩子是头倔骡,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知道满城都传这些话,就算不当真,也要气得当真了。」
三太太说,「这还是好的,你不知道,还有更厉害的在后头。如今又出来一种新的谣言,说要改姓这话,雪岚并不曾说过,是他身边一个姓宣的男相好,喝醉了胡说的。其实雪岚本人,不但没有改姓的意思,而且对这个旧相好,也早生了腻烦,简直是弃如敝履了。所以雪岚不但不会开祠堂改姓,而且还私下答应了一个朋友,等过几天风声小些,要将那姓宣的送他朋友去。你说,这话厉害不厉害?」
大太太想了一想,回过味来,骇然道,「果然厉害,这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话。」
三太太叹气道,「那孩子,对那个宣副官,不顾一切地要维护。为着他父亲踢了宣副官两脚,他就已经急疯了,还怎么受得了这样厉害的谣言。事到如今,他要是不把自己说的话执行了,就等于坐实这谣言,让宣副官以后不能有脸见人。这散播谣言的人,倒很知道他的脾气,逼着他骑到老虎背上去了。」
大太太那张平日和气的脸,此时也沉了下来,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三太太,「散播谣言的人,你哥哥难道没查一查吗?」
三太太冷笑道,「谣言随风就散,到哪查起头的去?再说,也不必白费那工夫,咱们这一大家里,左右不过那几个人。」
说着,把下巴向着窗外微扬了扬。
那窗外看过去,除了中间一些花木矮房,便是远远的一堵暗灰色的高高的院墙。墙的后面,便是五司令的宅子了。
大太太也把目光,对着那墙望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我也差不多料到了。」
这话里仿佛藏着很深重的意思,说完了,便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后来,大太太才又说,「老三和雪岚两头,你还是要再下点功夫,给他们化解化解。」
三太太叹道,「和做儿子的说,儿子不哼不哈,任凭你说干了嘴,只是敷衍你,不肯给一句实在话。和做老子的,不说也罢,但凡提一嘴,他就要倒打回来,把教子无方的罪名扣在你身上。他要不是这样蛮横不听人劝,我也不会气得住回娘家去。我现在是拿不出什么法子了,也就依仗大哥大嫂,给我们三房做个主。」
大太太说,「我已经打电报过去,你大哥的火车今天就该到了。等他见了老三,自然有一番话说。」
三太太忙说,「呀!大哥把前头的军事丢下,为着我们赶回来。几点钟的火车?我很该亲去车站迎接的。」
大太太说,「本来说十点钟到,可是你也知道,冬天雪阻,火车误点是没个时间长短的。我想着,在月台上受风受雪的呆等,不如在家里等。所以我和车站的站长打了招呼,火车到了,请司令先不要下车,站长打电话到宅子里来,我再往火车站去。你要去,等我再问问车站,要是火车到了,我们就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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