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得了檀霭的准信,被带离缣风院时便想当然地以为是平安归来的褚容璋要见他,他还很高兴——愿意见他就说明愿意听他的解释,再怎么也比被关在小院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强多了。
万没想到等着他的竟是阴森幽暗的地牢!
他在缣风院困守愁城已觉得日子十分难过,即便每日高床软枕,甚至饭食都未曾被克扣,但是心里的煎熬不足为外人道。不料这境遇还能更坏,一里一里下来,竟到了被囚禁暗牢的地步。
所幸他尚是官身,没真给关到污糟的地方,这间狭小的牢房昏暗逼仄,但还有一架床榻,被褥也还算干净。看守他的狱卒虽对他不假辞色,却卖银钱面子,收了他一根金簪后,又从外头给他抬了一架熏笼来。
可惜他被带走时毫无防备,甚至已经准备就寝了,浑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只这一支簪子,否则还能跟狱卒打听一下外头的情况。
白青崖低声骂了一句:“杀千刀的东西!”他那支金簪成色极好,更难得的是那雕工,出自内造局大家之手,放在外头够买座小宅子了,结果就换了这么一个熏笼——连多的一句话都买不来!
即便到这境况了,骨子里的东西终究改不了,他到底还是心疼银子。
如今这境况,多像回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个晚上。这段喧嚷的富贵,反倒如同浮华梦一场了。
白青崖手脚发软地靠在粗糙的墙面上,灰心地想,这回恐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他被关在缣风院那时虽然也是被圈禁,但到底留有几分余地,说出去顶多是被怀疑,可下狱就大不相同了。
说老实话,他宁可檀霭带来的消息是假的,他被关在此处是因为他与檀霭私底下见面之事败露了——若真是褚容璋下的令,白青崖不敢想象等着他的是什么。
“用饭了!”
狱卒粗声恶气地打开了牢门,厚重的牢门吱呀呀地被打开,那铁门只开了一个小窗作为换气之用,一经推开便有一阵潮湿的冷风携着一声压抑的惨叫吹了进来。
那声音嘶哑惨痛,猝不及防地响过后便静悄悄的再无声息,教人心中顿生毛骨悚然之感,听在白青崖耳中更是如一道惊雷炸响——因为那音色竟有五分似檀霭。
白青崖满眼惊惧,一只手痉挛般地抓紧了被褥:“……那是什么人?!”
狱卒不耐烦地将手中的饭食塞进白青崖手中,不屑地说:“公子哥儿,您瞧瞧这是什么地界,还能是什么人,如你一般的罪人!”
白青崖担惊受怕近半月,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终于垮塌。
他浑身颤抖不止,无意识地停住了呼吸,惨白的双颊憋出了一片病态的潮红,眼瞳涣散,口中喃喃:“不,我要见殿下,我要见他……褚容璋人呢,我要见他!”
狱卒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一张黑铁般的面孔上挂上了藏不住的慌乱之色,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别,不是……”他磕巴了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最后勉强又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匆匆道,“殿下岂是你一个戴罪之人说见就能见的,老实待着!”语毕仿佛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脚不点地地跑了出去。
一出门,只见这土匪般的汉子凶恶尽去,满脸都是苦色。他紧走几步,杀鸡抹脖地对廊道尽头站着的一名内侍叫苦不迭:“里头那位小贵人闹着要见殿下呢,我瞧那样子是吓得够呛,安公公,你快拿个主意才是。”褪去强作的蛮横之后,狱卒的面相看着居然十分老实。
实际上这也确实是个老实人,不然这最难办的活计不会落在他头上。
安公公也是一惊:“白公子如何了?!”
“倒也没如何,”汉子实话实说,“就是听见刚才那一声,一时吓着了。”
“那就好。”安公公松了一口气,“殿下晨起便进宫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待殿下回府,我立刻着人禀报。”
二人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我真是倒了血霉,”这汉子叹道,“我冷眼瞧着,主子拿这小贵人眼珠子一般捧着,犯了这么大的错,舍不得责罚便罢,连吓唬人都舍不得叫住牢房,让底下兄弟忙活几天收拾出这么个屋子来——府里暗牢住的向来都是迟早要死的死鬼,何曾派上过这种用场!这遭事过去,这小贵人有的是风光日子,到时候把日日在他眼眶子里戳着吓唬他的我想起来,哪还有我的好果子吃!”
安公公心道多亏你不知道这小贵人是多么睚眦必报的性子,不然还不得吓得进门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但为了哄这汉子继续干活,也只能假意宽慰:“咱们这是为殿下效力,殿下怎会不记得郭兄你的好?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当差便是了。”
郭侍卫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唉!话不是这样说,安公公你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啊!殿下这个年纪了,屋子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过,如今这个模样,几乎有些……”他想说“色令智昏”,没敢说出来,含混着过了,“等这篇翻过,小贵人若非要整治我,殿下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
他说得句句在理,安公公连安慰也无从下口了,只能干笑:“瞧你说的,咱们殿下你还不知道,最是赏罚分明,你照吩咐办事,哪里就能那样了……”他勉强挑拣着敷衍了一番郭侍卫,飞速地转移了话题,“那边关着的檀总管,如何了?”
说起檀霭,郭侍卫又是一叹:“能如何呢?身上伤得那样,还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他。他也是糊涂了,咱们殿下是现下朝中唯一封王的皇子,前程远大着呢,他在殿下手底下又得力,何苦要往别处去呢?”
檀霭人虽傲了些,但他有本事,又赏罚分明,是以这些侍卫都很敬服他,郭侍卫性子实在,昔年又曾受过檀霭一点恩惠,所以提起他也不似其他以为檀霭是细作的人一般义愤填膺。
安公公是大总管德全的心腹,隐约知道内情并不是大总管对外所说的檀总管疑似是三皇子那头的细作,而是一桩艳闻秘事。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必定犯了恪王的大忌讳,因此安公公一点口风都不敢露,只顺着郭侍卫的话打哈哈。
正说着话,一个脸嫩的小内侍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安公公,殿下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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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更新不是鸽了,是为了分章合理编辑在了上一章,我在微博说了,没看到的uu可以翻回去看一下。
今天的更新补昨天的,明天还有
第82章 折辩
褚容璋回府后却没有去见白青崖。
倚松室中。
玄芝小心地捧过褚容璋脱下的大氅,细致地避开了他背部的伤口,微微有些心神不宁。
她有心问上一问白青崖如何处置,瞧着褚容璋的脸色,终究没敢将心中些微的担忧说出口。
作为皇后亲自选出来照顾褚容璋起居的女官,照理说玄芝还是够格规劝一二的,但褚容璋不同于他人,他外表端稳,内里却很有几分邪性,玄芝即便照顾他成人,总也难免偷偷畏惧他。
反倒是褚容璋一眼看出她心里存着话,淡声道:“有话就说。”
这倒是奇了,玄芝心中十二万分的纳罕,殿下素日里心情不佳的时候分明是不愿意他人多言的啊……她犹豫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婢子在想,殿下打算何时放长史出来?”
褚容璋峻厉的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为何觉得我一定会放他出来?”不等玄芝回话,褚容璋继续平静无波地说,“若我说我要杀了他呢?”
玄芝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看褚容璋不像是在说笑,竟似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一般,为白青崖求情的话到了嘴边,一下子便噎住了。
好一会儿,玄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向来守重自持,如今责之切,盖因爱之深的缘故……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勿因一时的意气行令自己追悔莫及之事。”
听罢此话,褚容璋眼瞳一凝,紧紧盯住了玄芝:“倒是奇了,你又是因何为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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