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和小侯爷与殿下有何关联?”
沈三钱的声音压得越发低,凑在白青崖耳边,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皇后知晓后震怒,软禁了公主,并请当时的大皇子,如今的恪王殿下处理此事。恪王殿下本想直接了结了那胆大包天的琴师,不料却意外查出了更离奇的东西——那名琴师是白莲教安插在京中的细作。”
这下白青崖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白莲教,又是白莲教。
他本以为数年前的那场暴乱被镇压后,白莲教早已覆灭,却不知道他们卷土重来后更加可怕。原本只是蛊惑几个边境愚民,如今不但将手伸到了天子脚下,勾结朝廷重臣不说,竟还引诱了当朝公主。这、这可真是……
“当时宋家勾结白莲教之事刚露出马脚,还是恪王首告,陛下正命锦衣卫暗查其他与之沆瀣一气之徒,与殿下一母同胞的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来,若被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他会觉得不止是宋家,恪王也并不清白。甚至宋家勾结白莲教可能是被栽赃陷害,真正与此邪教有染的其实是恪王殿下本人,所谓首告,不过是排除异己的一种手段罢了。
“陛下如此多疑,本就忌惮恪王的贤名,才一直拖着不提封王之事。此事到了那一步,已经不是公主的名节被毁那么简单了,一个不小心,皇后这一支、乃至皇后的母家镇国公府都有可能受牵连。
“于是恪王破釜沉舟,与卫小侯爷联手演了一出戏,这才有了那一夜你撞见的场面。不仅在陛下面前做出了以身犯险的样子,让陛下出兵彻底清剿白莲教能师出有名,还将事后审理握在了自己人,也就是卫小侯爷手中,确保知道公主之事的人都能闭上嘴。”
因怕这些皇室密辛叫旁人听去,他们二人挨得很近,呼吸可闻。沈三钱深深望进白青崖的眼底,轻声说完了最后一句:“事关重大,若有行差踏错,全族危在旦夕。而恪王选择了卫小侯爷,他们之间究竟如何,小公子明白了吗?”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大的事,白青崖脑袋里一团浆糊,人也有些呆呆的:“那……卫纵麟说,会想办法带我走……”
沈三钱施施然坐回了原位,他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动作自然地端起白青崖的茶杯品了一口,才道:“小公子细想,若恪王回京后执意不肯,卫小侯爷会弃勇毅侯府百年的荣光于不顾,与他翻脸吗?”
会吗?答案显而易见。
白青崖自嘲地笑了一声,不怪卫纵麟,若易地而处,恐怕他连犹豫都不会有罢。想到那夜卫纵麟听了他的话之后在他耳边的痛心难过,白青崖只觉格外讽刺。可笑他还想尽办法在二人当中左右逢源,原来人家才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
白青崖不想在沈三钱面前丢脸,在失态前起身告辞:“多谢厂公告知。今日的话我不会对第三人提起,看在今日这番话的份上,咱们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日后各自珍重就是了。”
“嗳!”沈三钱再次拉住了白青崖,这次抓的是手,他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副不怎么正经的样子,瞧着白青崖笑,“我费这么多口舌,可不是为了和小公子一笔勾销啊。”
白青崖甩了一下没甩开,他心绪不佳,说出的话便格外难听:“厂公心中所想我心知肚明,我大可以把话说明白了,我不是断袖,不会和男人在一起,厂公这样儿的,更是不可能。无论你出言提醒我是打的什么算盘,我都记厂公一份好,现在放开我,你我二人都体体面面的,岂不好?”
闻言,沈三钱的笑慢慢消失了。
许是因为常年泡在诏狱中,沈三钱即便生得好,周身却时时缭绕着一股血腥森寒之气,叫人看了便胆寒。在白青崖面前时因不欲使他害怕,沈三钱便刻意收敛着,此时没了笑意的遮掩,他浓俨的眼角便似毒蝎的尾针,显出冰冷的锋利。
白青崖不经意间瞥见了,被吓得绊了一下,紧紧捏住了身后的桌角。他自悔失言,有些怕沈三钱发疯,犹豫着要不要叫檀霭过来。
他心念刚一动,沈三钱便发觉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声线还算平稳:“我这样儿的?我是什么样儿的?褚容璋、卫纵麟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们不能、不愿给你的,我也能想办法为你寻来。为何他们可以,我不可以——只因为我是宦官吗?”
“……”白青崖默然良久,才道,“不全是。既然厂公这样说,我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厂公——那夜我们不过初见,厂公究竟为何要强迫我,不屈不挠至今日,只因为我的容貌吗?”
沈三钱注视着他殊丽的容颜,抬起一只手隔空描摹了一会儿,轻轻说:“初见?……小公子,你如今还喜欢吃桑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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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竹马+天降,不应该立刻快活似神仙吗?
青青:但你是太监,我不和太监好
第60章 报仇
沈三钱已离去良久,白青崖还怔怔地坐在亭中,回想他走前的话。
“初见时唐突小公子,沈某追悔莫及。今日的话无凭无据,小公子不信也是情理之中。我今日前来本无意让小公子平添烦恼,只是解困之法恐怕小公子眼下也听不进去。待小公子回府之后,沈某自会差人奉上锦囊,若小公子愿意一试,事成后,只盼能小公子再给沈某一个机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解困之法……白青崖轻嗤一声,他真正的困境并非只是一座王府,而是他自己的无能。
在一帮各怀鬼胎又手握权柄的男人当中,他如幼童般毫无还手之力,想反抗这个,便必得求助于那个,所谓借力打力,说到底还是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他也想自强,可褚容璋将他视作禁脔,又怎会坐视他壮大羽翼?当初的睡鸦是什么下场,他到如今都不敢问。卫纵麟兴许愿意助他,但受困于朝局,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沈三钱权倾朝野,哪里能明白困住他的是什么呢?
那句云里雾里的“可还喜欢吃桑葚”,也叫白青崖耿耿于怀。
他想到先前褚容璋曾失口说出沈三钱与他有青梅竹马之情,不由得思忖道,难不成自己果真曾与沈三钱相识,只是后来忘了?这也说不通啊。若非穷得日子过不下去,或是因获罪被籍没,谁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当太监呢?他长在官宦之家,按理说不会和这样的人家有往来,更何况沈三钱又生得那般模样,他决计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白青崖饮尽残茶,起身去寻在外头守着的檀霭。他还没忘自个儿是来参加宴会的,独自在亭子里枯坐着有什么意思,好容易出来热闹热闹,那些个烦心事且押后再议罢。
况且,方才惊鸿一瞥,他好像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己那个耀武扬威的庶弟白青骧。看他那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奴颜婢膝的寒酸样子,白青崖愉悦地想,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
内室。
端淑长公主摘下了耳铛,斜倚在玫瑰椅中闭着双目,微扬起脸好让婢女将捣碎了的草药敷在眼睛上。
当年驸马盛年战死,长公主伤心欲绝,日夜垂泪不休,生生将一双剪水双瞳哭坏了。数名御医全力医治才保长公主的双目不致失明,却也落下了病根,光太亮太暗都不舒服,也不能劳累。
今日正午时分在观心亭设宴,虽垂了绡纱,无奈时候太长,长公主的旧疾到底还是发作了。
婢女出云瞧着心疼得紧,忍不住抱怨道:“宁平公主之事固然要紧,您也不能不顾惜自个儿啊。露个脸便得了,何苦陪他们几个小辈在亭子里说那么久的话。”
冰凉的草药散发着苦涩刺鼻的味道,这些年了端淑长公主依旧不能习惯,她扯了块帕子将鼻子掩住,才叹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今日沈三钱来得蹊跷,宁平又年轻不懂事,一个不小心就要露马脚,我不能不防备着。”
这位沈督公虽是新贵,却极得皇帝宠信,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都交给他办。沈三钱不请自来,难不成是皇帝起了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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