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九天一耳朵就听出了真正的原因。他坦率道,“我是跟着傅岹然长大的,但他并没怎么教过我画画。”
“傅岹然又不是电影界的,我犯得着去讨好他吗?” 郑负责人觉得好笑,“你要学会忘记,你有个哥哥叫傅岹然。”
聚餐结束,众人结伴回到宾馆。闻九天睡不着,索性又出了门。
午夜的横店并不如想象中清静,拍夜戏的剧组每日都有。闻九天走到一条灰暗的窄巷,在路灯下蹲着。
隔壁街似乎颇为繁华,喧哗嬉闹声不绝于耳。闻九天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下水道;又捡起一颗小石子,再扔进下水道...
终于,有一颗小石子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它在空中飞跃,滚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闻九天把头埋进臂弯里,半晌又抬起。他眼眶微红,迟来许多年的伤害包裹了他。
原来,我是被傅岹然养坏的。
23岁的闻九天不该再对傅岹然抱有任何期待,可他会为18岁的闻九天感到难过。
还有17岁的闻九天、16岁的闻九天、6岁的闻九天...
闻九天有点想哭。他应该像从前那样泼颜料、砸酒瓶、大骂“去你妈的艺术”,但最终他只是在路边蹲到双腿发麻,然后默默地一个人走回了宾馆。
天已经快亮了。这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
《杀死羽毛》的拍摄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闻九天也在初期的四处碰壁后,逐渐磕磕绊绊地适应了剧组的工作和生活。
闻九天开始在美术部帮忙。特别是在涉及舞蹈戏份的布景上,他会着重参与。仍旧没什么人主动与他闲聊,可见面时会打招呼;每逢闻九天跳一次舞,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过来围观,之后会有人称赞他:你跳得真好,为什么现在不跳了?
闻九天摔过的那条腿已经康复,尽管无法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但大多数舞他是可以驾驭的。
用闫飘飖的话说:足以当一个勤能补拙的舞蹈家,却再也拿不了金奖。
面对赞誉和遗憾,闻九天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既不惋惜、也不难过,这是他为了傅岹然、为了自己曾经的愚蠢付出过的代价,而相比于他付出过的其他代价,不能拿金奖实在是不算什么。
这天中午,闻九天接到了傅无闻的电话。
“喂,你最近还好吗。” 傅无闻的声音有些闷。
“我还行。” 闻九天知道傅无闻没事不会打电话,他顿了顿,“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我去傅岹然的工作室开会,傅岹然已经回来了。” 傅无闻说。
“哦。” 闻九天说,“怎么了?”
“开完会之后,林序...” 傅无闻语气烦躁,“就是傅岹然工作室里那个负责跟我们对接的人,他问《玫瑰,白天鹅,美人》是不是在我这里。”
这幅画是被傅岹然强行塞给闻九天的,至今都还在傅无闻那里摆着。他不想要,却也不能扔。
闻九天立刻就明白了。他感到讶异的是,如今提起那幅画,他已经没有曾经那般强烈的抗拒——或许是已经不在乎了;又或许是他知道自己是否受控于傅岹然,绝不是一幅画能判定的。
“林序想拿走那幅画你就给他吧,也可能是傅岹然授意的。” 闻九天波澜不惊道,“不过,拿走时让他签个字,证明这幅画他拿走了,省得日后出了什么问题又栽到我头上。”
“你...” 傅无闻迟疑一会儿,隐隐觉得闻九天变得不一样了。他停顿片刻,“当时这幅画被泼红酒,真不是你干的?”
“不是。” 面对泼天的冤情,闻九天已经很平静,“我不想要那幅画,于是傅岹然就说要替我毁了它。”
在傅无闻打来电话后三五天,闻九天接到电话,说有一份快递到了。
这天是闻九天的休息日,他没有去片场。任可野前几日打电话说自己会路过横店,正好来探望他。
“我得先去拿个快递。” 闻九天放下电话,对任可野道,“之后可以带你逛一下横店,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跟你一起去吧。” 任可野仍旧是一副诙谐风趣的样子,“快递站不远吧。”
“不远。” 闻九天说,“就在片场旁边。”
闻九天到了快递站,寄来的是一份很薄的快件,发货地是上海。
任可野:“是文件吗?”
闻九天心里有了预感。他不露痕迹地转过身,背对着任可野拆了这份快递。
他撕开密封条,里面掉出三张照片。
是闻九天在片场跳舞时的样子,从角度看显然是私底下偷偷拍摄的。
傅岹然终于再次出手了。闻九天知道,这是傅岹然在警告自己,宣告自己仍然属于他。
“怎么了?” 任可野问。
闻九天心脏砰砰跳着,脸上却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没什么。” 闻九天把照片揣进口袋里,甚至笑了下,“你有打火机吗?”
“打火机?” 任可野一头雾水,“没有。”
“那是什么啊?”
“垃圾营销。” 闻九天说,“我去片场有点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的。” 任可野点点头。
撇开任可野后,闻九天进了片场。他找后勤部的主任借了一个打火机,啪嗒点燃,烧掉了三张照片。
“哟,小闻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我来寄个快递。” 闻九天说。
他默不作声地将灰烬装进袋里,收件人是傅岹然。
第50章 迷人
闻九天从片场出来,任可野正等在门口。他笑了下,“忙完了?”
闻九天点点头。他右手的掌心还残留着些许灰烬,不由得握起揣回兜里,“抱歉,让你久等了。”
任可野愣了下,明显有些意外。他左左右右打量着闻九天,“看来这剧组是不错啊,你都会说场面话了。”
“.........”
“工作是不是还挺辛苦?” 任可野打趣道。
“还行吧。” 闻九天停顿了下,说道,“其实现在想想,从前闻氏画廊快破产的时候、还有我做博主的时候,我都在工作,只不过我只做事、不做人。”
任可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做人?”
“做人的事情,都是傅无闻在干。” 闻九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真辛苦。”
任可野定定地望着闻九天,半晌没说话。他目光很深,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若有所思,“命运真是奇妙。”
“什么?” 闻九天不明所以。
“当初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你会变得...” 任可野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拍了下闻九天的肩,“...如此懂事。”
“想必如今,你不会再干出饭局上扬言砸酒瓶的事了吧。”
“那也难说。” 闻九天轻描淡写道,“如果合作方是傅岹然,我还是有可能干得出来的。”
任可野开怀大笑,“你真的变了。”
闻九天却只牵了下嘴角。他的这番话并不是玩笑,而是一句借冷幽默说出的肺腑之言,背后全是利刃划出的血淋淋。
“说起来,” 任可野说,“我这趟来横店,傅岹然大概是知道的。”
“哦。” 闻九天并不怎么奇怪。或者说,要是傅岹然不知道,那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那几张照片怎么偏巧今天送到?鬼才会信这是巧合。
“前几天我们开了次会,傅无闻也在。” 任可野留意着闻九天的神情,“午休的时候我出去了,回来就看见傅无闻在外面打电话...再就是下午,傅岹然的状态明显阴沉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 闻九天知晓了前因后果,觉得更加没意思。
想必傅岹然是因为闻九天二话不说就把《玫瑰,白天鹅,美人》交给林序而生气,着实是无理又无趣。
“你跟傅岹然现在...?” 任可野铺垫许久,终于问出了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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