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离演出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刚刚领他们进来的剧院经理站在一旁,彬彬有礼道,“闻公子和朋友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去楼上参观展览,都是免费的。”
楼梯上不少等待演出开始的观众都在往二楼走,还大多拿了宣传介绍册。很显然,这个展览是挺吸引人的。
闻九天本能地想要拒绝,任可野却已经先开口答应了。
“行。” 任可野拿了两个宣传册,递给闻九天一个,“你也正好看看别人是怎么办展览的,学习学习。”
“.........”
虽然人不少,但展厅里颇为安静。人们说话、走路都很小声,保持着一种对高贵艺术的尊敬。
“关于你那个画展,今早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很不好的言论。” 任可野对艺术一窍不通,走马观花。他略微压低声音,“你要不还是先关一段时间,躲过这阵子风头再说。”
闻九天也不怎么看展品。他直直地往前走着,步速缓慢。
“不了。” 闻九天平静道。
任可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劝。
由于没戴口罩和帽子,闻九天很快被路人认了出来。他从做博主以来,就一直是黑红的典型代表,这几天更是生生被撕出血雨腥风。
“你是闻九天吗...?” 一个年轻时髦的女生拿着手机,在同伴的怂恿下试探上前,不远处还有若干人饶有兴致地在围观。
闻九天看了她一眼,“是。”
“你为什么要鼓动游客去泼画?” 一个看起来颇有艺术气质的长发眼镜男指着闻九天,“行为艺术也要有个限度!”
闻九天今天穿了一身Oversize的黑色卫衣,看起来很显小。银灰色的头发在色泽昏暗浓厚的展厅里显得特别刺眼,视觉上就给人一种这人很不好相处的感觉。
一旁的任可野皱了下眉,上前挡了下,“闻九天说的是隔着玻璃罩泼,又不会真的泼到画上。”
长发眼镜男的同伴看起来理智一些,“你闻九天好歹是个粉丝几百万的大博主,做事之前都不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吗?”
“哗众取宠骗来的热度,好吃吗?”
任可野闻言脸色一沉。他正欲上前辩论,却被闻九天伸手按住了。
“你有意见的话,” 闻九天语气随意。他走上前盯了那人一秒,“去告我好了。”
“他长得真的蛮好看的,一点也不照骗。”
“不知道是不是整的。”
“而且感觉年纪很小...”
“说不定中学都没上完。”
“他真人看起来也没那么神经病,谁知道天天在网上都发些什么疯。”
“博眼球嘛,蹿起来黑红的不都这样。”
...
闻九天面无表情地拽着任可野离开,一路上都有人有意无意地朝他们看。
“除了给甲方作报告,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多人看过我。” 任可野小声说,“看不出来你心理素质还挺好。”
“经常有几十上百万人同时在线骂我,” 闻九天声音波澜不惊,“麻了。”
稍稍走远了些后,闻九天松开了手。这是最后一个展厅了,两旁的橱窗里放着许多剧照,最里面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幅不大不小的画。
在这个展览里,一幅画显得很突兀,可它却占据了最中央的位置。
画是粉白相间的,远看像一只天鹅,近看才能发现是个少女。
画的旁边还附上了作者的个人照片和生平。这是个很美的女性,空灵飘逸,纯粹倔强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只是从生卒年份看,她红颜薄命,未享天年。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评价:她的漂亮举世无双。
“闻漏月?” 任可野凑近,看见了作者的名字。他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向闻九天。
“是我妈妈。” 闻九天的语气没什么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跟她不太熟。”
任可野却能看出闻九天平静下的破碎。闻九天是个真诚的人,他是会受伤的。
“哎,” 任可野换了个话题,认真道,“画展的事,你真的不怕?”
“这才几天就有人泼你招牌了。万一下次泼硫酸呢?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人都有。”
“我不怕,” 闻九天站在几米开外,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墙壁中央的那幅画上。他双手揣在卫衣兜里,“我见过更厉害的。”
“就这,还吓不到我。”
任可野眯了下眼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想了想,“那个画展,对你就这么重要?你们的画廊业务年年赔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留着它是为了洗钱呢。”
演出离开始只剩不到半小时,可以入场了。展厅里的人渐渐少了,大家都在往外走。
“这个画廊,最初是以我外公命名的。” 闻九天说着,仿佛哽咽了一下,旋即又恢复过来。“其实我6岁时,我外公就去世了,但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照顾过我的长辈。”
“我小的时候,人们每每见到我,都要满脸堆笑地夸赞我的外公;可是忽然有一天,人们又龇牙咧嘴地骂他逼死了学生。”
任可野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画廊出事的时候,我18岁。” 闻九天不明显地清了下嗓子,声音伪装得比他这个年纪要成熟,“傅岹然说我根本不了解我的外公,说我对艺术的鉴赏能力远不足以判断我外公的画是不是请了枪手。”
任可野思索道,“然后你泼了他一桶颜料?”
“是。” 闻九天孤傲地抬了抬下巴,脸上泛着冷意,“我承认我是不懂,但他傅岹然没资格这么说。”
“所以,” 任可野说,“你是为了你外公,才坚持把画廊开到今天?”
“闻氏画廊当时有很多年轻画家,并不是人人都像傅岹然那样年少成名。” 闻九天淡淡地转过身,“他们都是冲着我外公的名声才来的,我必须要给他们一口饭吃。”
-
今天傅岹然白天就去了工作室。这段时间工作室在招聘,李开已经组织起了几个人,开始搞面试。
傅岹然不管这些事,也不喜欢吵。他关上门,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
傅岹然完成了今年联名款的设计、发给合作的时尚品牌,然后点开了那个被毙过的游戏项目的文件夹。
这个项目当初在策划阶段就被集体否了,原因是游玩机制很无聊:上手难、上头慢,还不太好安插氪金系统。
傅岹然当时在会上没说什么,甚至没表现出什么不悦。他把其他相关资料都销毁了,只在自己的电脑上留了一份备份。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所有人不看好的项目,这也是一个完全源于傅岹然的灵感。它比其他冠着傅岹然大名的游戏、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联名款,都更接近傅岹然本人。
接到傅无闻的电话时,傅岹然正在设计游戏中的一个场景:昏暗黎明。
“喂。” 傅岹然接通后点了外放,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闻九天有联系你吗?” 傅无闻有点疲惫。
“没有。” 傅岹然语气平淡。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傅无闻的声音激越了几分,“怎么说昨天也是因为你,他才跑的。”
傅岹然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抵了下鼻子。
傅岹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去不厌其烦地陪闻九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效率极低。
说好了给闻九天半个月时间做决定,那么这半个月里,傅岹然就不打算多做什么。
“你有什么想法吗。” 傅岹然单刀直入地问。
傅无闻也不再废话,“我知道闻九天今晚会去看闫飘飖的舞剧,但我晚上有应酬,没时间去堵他。”
傅岹然看了眼自己的工作计划日程表,不咸不淡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他不久前才泼了我一桶水。”
“你不去谁去?” 傅无闻切了一声,“还有,不就泼你一桶水吗,你还真能跟闻九天生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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