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嬴未夜的笑容淡了些。
“我得晚点去。”
分明清楚眼前的嬴未夜只是他心魔的一部分,可秦有昼还是狠不下心和他说话。
他硬着头皮道:“有很要紧的事要做。”
嬴未夜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好。”秦有昼看他这副恐慌的模样,不忍拒绝。
可他走到门口,却发现嬴未夜站在原地不动。
“我走不过去。”
嬴未夜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秦有昼难以理解的表情。
他盯着秦有昼放在门上的那只手,声音很温柔:“有昼,你要自己去吗?”
“是。”秦有昼艰难道。
“我必须去。”
“必须去....”嬴未夜喃喃自语。
“那你去吧,倒杯水路上喝。”
没有秦有昼预想中的阻拦甚至囚禁,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可秦有昼的心跳越来越重了。
“你的最后一重心魔,看着很复杂。”
龙饶有兴趣地问:“是烦躁于他对你过分的管教,还是畏惧他反复无常的性格?”
“不是,师尊的性情并不糟。”秦有昼垂眸,为嬴未夜辩解 。
“我不知心魔为何,但既然是不好的障碍,便要去克服。”
他可以直接转身就走,可秦有昼依然折返回屋。
嬴未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秦有昼轻轻地拥抱了嬴未夜。
“师尊,我是必须要走,但我们会一起往前走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嬴未夜的眼神又变的灰暗。
“嗯,我知道。”他声音依旧带着笑。
“我们有昼最厉害了,去吧。”
秦有昼缓缓地松开他。
这一回,嬴未夜也没和往常一样不撒手。
他笑着朝他点点头。
秦有昼的眼睛发涩。
他转过头去,走向了屋外漫长的山道。
另一头,嬴未夜的心魔中。
爆炸声后,一个头发凌乱,手也被烫伤了一层皮的金发少年坐在炸炉的丹炉边。
“咳咳咳.....”
他狼狈地摸到掉在地上的琉璃镜,重新戴上。
“第二百三十三次....失败。”
他不顾身上脏兮兮的炉灰,连忙埋头记着。
丹炉爆炸对医修来说是家常便饭,分明是很平常的画面,却看得嬴未夜手脚冰凉。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最恐惧的事为何。
是秦有昼为他的付出。
为了治他这现代社会都不好治,修界更是药都没有的病,一个看着只有人族十三四岁大的医修,能牺牲自己玩乐的时间,反复尝试几百次,就为炼出药。
秦有昼天分好又谨慎,炼其他丹都不会出错,却为他屡次犯险。
最惨的一回,他一不注意,秦有昼把脸给炸伤了。
嬴未夜怒火中烧地提溜着他,给他胆战心惊地包扎过,反反复复确认不会留疤。
往后三个月,他都没让秦有昼碰丹炉。
面前年少的秦有昼拿着炼出的丹药,高高兴兴地跑到他跟前:“师尊,这回的药兴许有用!”
嬴未夜仔仔细细拍掉他身上的灰。
小呆子意识到闯了祸,擦着琉璃镜,小声道:“弟子没事。”
“弟子定会给您治好病,只要有用,哪怕是死....”
被嬴未夜杀气腾腾地盯着,他才讪讪住嘴 。
斥责的话到嘴边,嬴未夜却没说出口。
真的秦有昼又不在。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他这般做。
“师尊。”
一只手拉着他的袖。
眨眼的功夫,面前的秦有昼突然变成了成人。
“弟子不希望您去犯险。”
他说着说着,身上渗出秽气,又添了新伤。
秦有昼嘴角溢出血,却依旧坚定道:“弟子的命,弟子自己承担。”
“师尊的恩,弟子拿命来还。”
嬴未夜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想要上前去扶秦有昼,可他碰到的地方,又开始渗出血。
他可以接受自己在秦有昼面前无能、阴暗、暴躁甚至丑态百出。
可他受不了秦有昼分明能置身事外,却还是要为早都不想活的他做出牺牲,甚至是赌上性命做代价。
剧情尚未开始前,他能够给秦有昼遮风挡雨,但剧情开始后,他发现越往后,自己越只能是他的累赘。
他恶心着分明无数次有机会可以和秦有昼拉开距离,却还是控制不住要引他入歧途,让两人绑得更死的自己。
无知的未来,才最令人恐惧。
另一边,秦有昼正走在小道上。
这条山路漫长得不见尽头,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心魔的出口。
秦有昼走得越来越慢,依旧觉得有哪处不对。
他最恐惧的事,应当是师尊遇到麻烦。
可出门时,心魔里的师尊还安好,甚至没有偷偷跟上来。
不对。
秦有昼猛地停住脚步。
师尊的态度,就是最大的问题!
眼见着山脚就在不远处,秦有昼却扭过头,匆匆地往山上跑去。
就算下了山,他一样出不去。
离家还有一段路,秦有昼便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
他的脚步又快了些,变得凌乱无章。
匆忙地推开门,书房里没有人。
循着血腥味,秦有昼找到了自己的屋前。
吱呀——
门发出沙哑的呻吟。
屋里昏暗,不复他在时那般温暖。
看清眼前的景象,秦有昼的呼吸险些停滞。
血顺着地面摊开,他的床上,被褥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一条蜃蛟静静地蜷缩在他的被褥间,胸口处插着一把形状诡异的匕首 。
嬴未夜亲手将弑妖的法器插入了缺了护心鳞的胸前,静静地等着血流干,化成蛟态死亡。
“师尊....师尊!!”
有一瞬间,秦有昼甚至没分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他跌跌撞撞趟过血迹,膝盖一软,扶着床,才没跪倒在床前。
师尊曾经和他说过,最难救的病人就是不想活的人。
而师尊自己,便是其中之一。
不管是先前自虐式地让他切他的喉管,消极治疗的态度,还是那说“给他留了后路”时古怪的语气,都切实地让秦有昼感觉到恐惧。
他刻意逼着自己忽视的细节,便是他最大的心魔。
他想救他的师尊,可他的师尊,其实没那么想活。
秦有昼从不担心嬴未夜真的关着他、跟踪他,抓着他不撒手。
他怕他哪天想不开,突然就轻易地撒手了。
“情劫难过。”
看着抱着蛟,在血泊里沉默包扎伤口的秦有昼,龙感叹着:“此关,你要如何解?”
“....让自己足够强。”
秦有昼颤抖着缝着伤口,却已是无济于事。
他要是足够强,就能救下他。
他要是再多爱他一些,师尊或许就不想死了。
秦有昼难得天真地想着。
那扇门依旧禁闭着。
“空话。”龙淡淡地评价,“你自己都无法认同,定然不去心魔。”
“这情劫,你解不开了。”
看了眼另一头同样困在其中的嬴未夜,祂长叹一声:“问题不在你身,除非你放下对他的情谊,否则此局无解。”
倒是有趣。
面对同样一件事,瞧着偏执的拼命把人推开,看着温和的却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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