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117)
二人来至青州,若是渡过城外一江,京城即在望。
虽李终南执意赶路,但晓舟珩心下着实不忍,硬是要求无论如何都要在此处歇息几日。于是二人在城内寻了一家客栈暂时落脚。
“恕汀,你是不是怕我没气了。”李终南瘫在长榻上,笑着打趣道,“为夫就那么弱不经风么?”
若放了平日里,晓舟珩定会与他说上几句讨巧之言,但于此情此景之下,晓舟珩张了张嘴,没发出一声,忙将泡好的药放入小锅中慢慢煮着。
李终南半靠在榻上,静静看着晓舟珩在房内摇着小扇煎药。
他虽是悠闲了,可这番眼神追随让晓舟珩又羞又恼。恼他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一味迁就自己。羞他——即便自己与李终南早已亲密无间,没得拘执,但被仙人相貌者猛盯,晓舟珩还是觉得双颊烧得慌,这厢不得不侧目问道:“终南,你看我作甚?”
“眉是目之君,胆之苗,面之表也。若得清秀弯如月样,主为人聪明智慧,文学博雅,必攀蟾挂,高明富贵之相。知为平生之福,二十六岁运至中主,便得显焕功名。”李终南微微一笑,换了一手撑头,书册中的字字句句张口就来,丝毫不比晓舟珩差,“汇成一言,我的恕汀生得真好看,与我真心般配。”
“你这!你……”晓舟珩耳根红了一片,嗔了一句,“有这嘴贫的功夫,还不如将你的内息调调。”
李终南笑得更是灿烂:“夸恕汀与调内息矛盾么?自然不矛盾。”
“你就不曾调过,讲话与调息怎可同步?”晓舟珩摇摇头,将煎好的药端至李终南嘴边。哪知李终南并未配合喝药,反而轻轻一推,将药碗放到一边案几之上。
晓舟珩见状还未来得及说甚么,就被李终南一拉一拽,二人同去了榻上。
“恕汀,与我拜堂成亲罢。”李终南深情地看着怀中之人,心君某处柔软得厉害,“日后不论多难,莫要离开我。”
晓舟珩微怔,随即便是笑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好。”
好像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晓舟珩似乎觉得李终南的下一句必定是这个。
就在晓舟珩应声的那一刹,但见李终南袖袍一起,随着一阵风声,待晓舟珩回神过来时,二人已至客栈盯上。
人烟凑聚,城郭巍峨,夜明如昼,商贩叫卖以及孩童嬉闹之音声声入耳。
青州城内百姓似不知京城或边疆有异,他们还在安享着喧嚷中的闲适,他们似乎只知长夜将至,是要点上灯了。
“恕汀,为夫以后定会补偿……”二人就此俯瞰而去,楼宇山川,人世事事尽收眼底。
“终南。”晓舟珩及时止住眼前之人的余下之言,逾千越万就只化成了他名他字,“我倒觉得甚好。”
“此生能与你同行,我已是得偿所愿。”李终南眼中蕴藏着这世间最纯洁无暇的光,“不敢再要求更多。”
在火树琪花间对视,李终南又是将袖袍一甩,须臾间二人手上便多了一盅满酒。夜天不寒,偶有鸟鸣,二人衣袍迎风猎猎。
“恕汀,我倒是望你能明白一点。”李终南道,“不论何时何地,我李终南对你皆会虚身以待,并不会因年岁而消逝。”
“我理会得,我同你一样。”
晓舟珩有些想哭,何德何能竟是能遇到如此懂得自己的李终南,他看得清自己眼中的涵涵鼎沸,他甘愿将所谓的梅妻鹤子,搊竹分茶在世俗里放上一放。
他知晓自己日月若驰,抚髀自叹的赤子之心。
所以他心甘情愿与自己奔赴漩涡中央,与自己一同沉沦。
“若君不弃,愿订绸缪,以托来世。”晓舟珩慨叹万千,只言片段不足以道出心中鲸波鳄浪。
百年何处,难逢难遇,不过李氏终南也。
“只有来世?”见晓舟珩如此说来,李终南不由挑眉一笑,隐去了眉间几分病容。
“不止。”晓舟珩也展了笑颜,“今生,来世以至永世。”
“薄酒一樽,合卺之杯,正是舟横野渡,岁岁年年终与恕,长长久久南以汀。”李终南满眼缱眷,合着此刻的风清月皎,更不似人间物,“阿珩哥哥,来日方长。”
晓舟珩回眼看向自己想要与他过一生的人,自李府门口的那次匆匆对视之后,自己已是困于他那双眸中,一刻也不曾出来过。
所谓之死矢靡慝,说的就是此人此眼罢,晓舟珩打心底里生出了一笑,并与他举杯:“终南,来日方长。
佛曾有言道,人人当求出离于罗网,人身难得,佛法难逢,中土难生,及早修行,免堕恶道。晓舟珩二十有四,悟道甚晚,但他却能顺利渡河,不湿衣角,只因泛彼柏舟,在彼人怀。
后来,那彼人赠我一折青山,在水光天影间将爱恨一瞬抛撇,任我东西不辨,南北不分。
纵然路远,无以为惧。
然后我说,李终南,我们来日方长。
李终南,来日方长。
风遣楹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鞠躬)。因为是第一本书,还有很多不足,谢谢大家对我的包容与理解,批评与建议,我们下本见吧,熊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推理悬疑古耽的~
隔壁好基友季阅的《这病治不了,也得治》也完结了!快去看呀!
还有同志《帝王的男人》也非常肥辽!
第117章 后记。
1.
琼楼酬月,锦帐藏春,二人之间岂是春宵一夜那么简单?
非也非也,要日日如同今宵才好。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甚么刚才?”
“哦?就是你我……方才。”
“你说你与你师父的水上云间曾搬过一次。”
“是了,后来那块地被蛮人吞了去,迫不得已,但霍大侠还在那处,帮我们守着。”
“你之前与我说,你与你师父是住在那处的唯一汉人。”
“是了,怎么了?”
“那,你与屈夜梁自幼相识又从何谈起?”
2.
“诶,你知道那丁疯子的事儿吗?”
“丁疯子?可不就以前那个从楼上撒银子那个呗?”
“是了是了,那个疯子原本出身世家,叫甚么丁珀,后来啊自己改名叫丁中愁了。”
“嘿,这么个水性扬花的名。”
“可不就是,他家与松江之前被抄的那江家是世交,后来啊丁家犯事儿,不知被哪个人举报了。江家那小公子又好久不出来。你说那人成天与丁中愁混在一处,不见了不就是跑路了么?”
“就是,就是。”
“丁家就把江家告发了呗,丁中愁不信是江家小公子所为,就疯了呗。”
“呦,还是个重情谊的……”
3.
数年之后,晓舟珩因公途经京兆。雨大,遂入一户避雨,却见对面似有一户新婚佳人,合着烟雨中的袅袅青烟,在情着疼热中的二人,烹茗弄花,吟诗度曲。
晓舟珩歇脚处的妇人递上热茶,却见面前这位旅人呷罢一口后,竟是湿了眼眶。
那人喃喃:“好茶。”
年轻妇人只当他是起了羁旅之愁,不由笑道:“可不是,常州不夜侯。”
久违了,真是久违了。
雨声渐大,晓舟珩耳边生出了不适宜的幻听:再与我唱一曲罢——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然后你应我,自然,东叱,这是自然。
佩芷啊,你还欠我一口茶呢。
再等晓舟珩睁眼,但见四望漫漫,身如一叶,不觉落下泪来。
4.
“慎之,慎之!成了成了!”
“当真?”
“自然!快来取个名。”
“用不得之前那个?”
“不可不可,踏雪寻梅之名太过晦气,那剑估计早就被阿蒙霍霍成铸剑山庄赝品之流了。”
“子知,那也算得上你半个关门弟子……”
“正是如此,这次的事件才会圆满解决。”
“完满?何来圆满?”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更古不变的道理,若不散,此国此朝从何得知自己弊处?鉴往知来,方能走得更为长远。”
“这未免……代价也过大了些。”
“你我所付出的代价不大?”
“罢了,说不过你……”
5.
“怕么?”
顾殊喜愣了半天神,这才发觉顾禽荒是在同自己讲话,这厢连忙道:“嗳,爷,不怕,小的不怕。”
“当真不怕么?”顾禽荒难得笑了一笑,“你若是不怕,发甚么抖?”
还不待顾殊喜应声,只听顾禽荒又道:“你不承认也罢,我倒是怕得很。”
顾爷冲自己笑了?顾殊喜不由暗想:说不定,这次外邦之行,或许不会那么难熬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