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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101)

作者:凶凶是小熊 时间:2019-08-31 10:57:22 标签: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其实晓舟珩一直不喜“柔弱”二字用在男子身上,他自觉男子在何时何处都要顶天立地,但此时此刻瘫在李终南怀中的他,不得不用那两字来形容他自己。毒是被抑制住了,再加上方才他吐出的那些血与血块,虽性命一时无忧,但浑身乃是提不起半分力气,杨诘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他听得并不怎么真切。
  “我看那杨埭山鬼鬼祟祟无故离席,定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沈骞翮这边才为公良昃重新束好了发,顺势拍了拍他之肩膀,“也不怪卞筝如此,拿一介风尘女子当挡箭牌,他还是男人么?没能想到他能如此下作。”
  “确实。”李终南的手乃搁在晓舟珩脉门之上,由于方才的着急,音色也喑哑不少,“其实若大胆猜测,杨埭山早就做好了让卞氏代替杨氏去死的这一打算。”
  “咳咳……说不定那时他……尚在犹豫,但卞筝此人过于灵敏,捕捉到杨埭山的怪异举措,为了两人不戳破……脸皮,便将为裳赠与了他。”晓舟珩脸色泛着诡异的苍白,方一开口,浑身便不可控地颤抖起来,方方面面呈了行将就木之兆,这让李终南分外心揪,但又分外无可奈何。
  李终南心下知道,自己的恕汀,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知晓这所谓的真相,这牵拉二十余年的严酷事实。
  他一向不是悲伤社燕秋鸿之人,他心中所装乃真真正正的,一直都是家国天下。
  正因如此,晓舟珩才更让自己心疼。
  “有理,但也可能因为卞筝的末了的那句话,让杨埭山下了决心。”李终南暗叹一口气道。
  一边的沈骞翮点点头,寻了椅子坐下,将双腿一翘,头一撑,盯着五花大绑着的杨诘,幽幽道:“所以故事中的为裳姑娘,便是你之生母无疑了。”
  “无疑?”杨诘兀自笑了笑,那笑声像极了潜藏在深谷中的报丧暗鸦,居然多了几分令人胆寒发竖的诡谲之感,“沈大人平日里就是如此断案的么?犯人口中的话你也信得?”
  “你!”
  “况且我方才讲了,这只是个故事,故事是甚么?可反复修饰,亦可向壁虚造,还是哄不经事的稚子听的。难不成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我教给沈大人么?”
  “你!”沈骞翮及其厌恶旁人挑衅,他正欲起身,却被公良昃拦了住。
  “他辱你之言,我都记得,事后与他来说,我们再等等,好么?”公良昃捉了沈骞翮的手,温声道,“我保证,不会放过他。”
  是啊,就算杨诘口中字字句句是诬妄谰言,他们都要听下去。楼北吟已葬身于七月十四那晚,加之在二人从松江去江宁的路上的多方打听,对楼北吟此人的了解永远似乎都停在面上——对他并未留下甚么印象。
  因而楼北吟的这条线算是断了。
  面前的杨诘成了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听了公良昃这样一言,沈骞翮也并非是不明事理的那类人,这厢泄了气,将白眼翻了翻,冷哼一声暂时作了罢:“多谢!不必了!”
  “那我就继续了,毕竟这不,才讲了一小部分而已……”
  自那之后为裳就在杨府住了下。杨府府邸与卞氏所住之处不远,也不知富人都喜住往一处,还是这松江府的青浦城就那么一点地方,为裳也想不来。
  杨府中有五个小姐,一个个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水灵灵的,大的小姐已经能帮账房管账,最小的那个小姐还尚处学步之年。
  为裳刚入府,就被杨埭山正妻来了个下马威,让她在院中跪了足足晚上,面上说要教教她杨氏家规,实际还不是堂而皇之告诉众人——对为裳这种下贱女子的到来,并不欢迎。
  那夜也是不巧,下了暴雨,为裳跪着跪着就晕了过去。后来的事也不必多讲,杨埭山搁了手中的活专门来照顾为裳。待她痊愈后,又是多陪她了些时日。
  然后,又过了几月,为裳的肚子就明显了起来。
  杨埭山对此甚是欢喜,本身有些畏吴氏的他居然冲那人发了火,明确摆明了他的态度,不再让吴氏寻为裳的麻烦。
  身边伺候为裳的下人多了起来,对她的态度也放恭敬了不少,为裳心喜极了,她一边绣着娃娃的肚兜,一边笑,不由又对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些期许。
  若是生了女孩,也毋需是甚么艳色绝世,平平淡淡便好,自己定会手把手教她绣出江南最娇艳的花,待她长大了,寻个良人,风风光光出嫁,不要吃一点苦。
  若是生了男孩,也不求他日后宾客盈门,高爵丰禄,只要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便可,
  接着来至瑞和二年的某一日,夜中正在熟睡的为裳被婢女匆匆唤醒,慌慌张张收拾了屋中大小杂物,借着月色上了马车,离了青浦城。
  待天亮时,杨氏全族已至镇江丹徒城内。
  为裳曾悄悄问过,好端端的为何要搬家,下人们置若罔闻,姨娘们接连摇头,杨埭山打着马虎眼,每每都笑着岔开话题,将为裳拦进自己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为裳会不会生个男娃娃?”
  “会的,老爷。”
  为裳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后来竟涨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也是不巧,就在这个时杨埭山出了趟远门,就在为裳请了郎中来家中时,吴氏却快了一步。
  其实也是小事,吴氏气势汹汹带着一帮人来至为裳房中,说她身边婢女偷了自己的金镯子。
  那小婢女瑟瑟发抖,为裳突然就觉得那瘦小的人儿像极了幼年时的自己,恻隐之心一动,自然就出言维护。
  哪知话还没能说两句,那小婢女扑通一声跪了下,金镯子顺着袖口骨碌碌滑至为裳脚边。
  为裳脑子嗡一声,眼前就看不清了,她哪里会知她就这么轻而易举中了吴氏的圈套。
  后来,她便以违背祖训逐出了府。
  怀胎将近十月的为裳行动艰难,加之求吴氏时动了胎气,满目苍凉也不知要去往何处,走着走着就晕了过去。
  明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明明淑节*将至,明明……
  也不知该说为裳命好还是如何,她还受着老天爷的眷顾,并未就此离世,她不仅得了贵人搭救,还顺利产下了孩子。
  是双生子,俱是男孩,还都活着。
  那是瑞和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蓬昔日长在□□田里,不用扶持,自然挺直。比喻生活在好的环境里,得到健康成长。出自《荀子·劝学》。
  淑节:春天。


第104章
  也不知是双生子比较让众人难以接受,还是说瑞和三年的时间点终于接了上,反正几人在听完杨诘这两句后呼吸俱是一滞,连动作也就此僵持而住。
  堂外风声也就此停住,似乎有甚么也顺着衙门的红门爬了进来,将各处都塞了个严实。
  最后还是默默不语的玉如轶开了口,他虽所知所限,但杨诘与楼北吟身上的诡异之处,他心下还是明了的:“所以……那双生子与你是甚么关系?据我所查,你与楼北吟皆乃瑞和三年生人,会不会.……你们本就是孪生兄弟?”
  杨诘听闻玉如轶开口,他将头勉强扭转过来:“玉知府想听到甚么答案?”
  那唯剩的眼中所带之光恶毒无比,戏谑中带着几分玩味,因方才万怀殷手受了伤,玉如轶命他去包扎,现在还未回至他身侧。这厢那目光堪堪与玉如轶一对,他心里就有些发怵,于是忙一扶身后案几站了住,强自镇定道:“自然是真相。”
  “真相么?”杨诘似听出玉如轶的言下惴惴,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若我说我是其中一员,在你们这处,有几分信得?”
  果真……是如此么?
  还不待几人应声,晓舟珩抢先一步道:“咳咳……且慢,你若说你乃为裳的孩子之一,你该.……如何自证?毕竟我们查证过,为裳确实有过孩子不假,咳咳……但是否为双生却不得而知,一来我们都不曾想过会出.……孪生子这一茬;二来虽为裳在杨府与卞府上时具体……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若要证实双生子这件事,以我愚见,应是不难。”
  “即便你把当年知情之人一并杀光,存在于世的,不管如何都会留下痕迹。”李终南拍着晓舟珩的后背,为他顺着气,“只是……你并未察觉罢了。”
  “是了是了,这点我认。”杨诘目中精光大盛,“原来至始至终,你都不曾信过我,你居然知道我背着你在杀人,试问我是如何暴露的?”
  “答你首问,以前在水上云间时,信师父;师父不在的那些年岁里,只信我自己;遇见恕汀后,普天之下,唯他一人信得。”李终南眼睑下移,揩去怀中晓舟珩嘴角的那一点不堪,“在答你次问,我并非天人,所以你与我一同时,无从得知你在做些甚么,但这些线索汇聚在一起,我倒是觉得你当时应该是在杀人。”
  “罢了,诚如你所言,但何来 ‘应该’一说?”沈骞翮忍不住问道,“你既然不曾见过他造业,又从何处能得此推论,当然,莫要误会,我并非是质疑你。”
  “其实,恕汀应该与我是一样的想法罢。”李终南面上忧色更浓,“其实你是否为杨诘或楼北吟,其实并没有那样重要罢。”
  晓舟珩轻声道:“嗯,终南懂我。若真要从此处查下去,你所犯之罪,只怕是罄竹难书,又何止几条人命?”
  “这……是甚么意思?”沈骞翮又自觉陷入了某种难以猜透的圈中,他甚至觉得甚么话只要从李终南或是晓舟珩嘴中出来,言来语去间,明明所言还是中原语,但传入自己耳中之后,横竖是半点也不明白。
  不仅是沈骞翮不明所以,从公良昃扭往一处的五官来看,他也听不懂。
  现在好了,又多了个玉如轶。
  若是万怀殷此时在场,那人也定是听懂不能。
  “你们忘了一点么?他到现在为止都不曾提过为裳所谓的贵人是何许人也。”
  “贵人?难不成……”玉如轶看向李终南,面上的疑惑之情不加掩饰,这厢皱眉道,“难不成不是杨埭山么?”
  “我看未必。”李终南道,“就按照方才那个故事来看,为裳在卞府,并未过得不如意;被杨埭山接走后,也是单独一人所居,后又被驱逐出府,怎么看来那人都不像是为裳的贵人。”
  确实如此,晓舟珩暗自思忖道:为裳异常疼惜腹中孩儿,本以为能在杨府能寻得蔽身之处,怎知临产前几日被逐出府,在半道上产了双生子。既然孩子都尚有一口气在,那及时搭救或是容为裳半途落脚之人,或许才是杨诘口中那名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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