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写的信通读了一遍,修改了几处地方,对最终的成品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两张烫金边的信纸,这是他专门从巴黎订做的,用来写一些重要的信函。
吕西安用花体字将这封信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遍,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了口,在信封上写上了“巴黎 圣奥诺雷街三十一号 德·拉罗舍尔伯爵阁下亲启”。
他拉铃召唤仆人,在等待仆人来取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之前给德·拉罗舍尔伯爵送的礼物明显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或许他应当再送上一份礼物。
吕西安环顾房间,试图给自己以灵感,最终却是窗外的油桃树吸引了他的目光。
“您去把花园里油桃树上面的果子摘上一些,用干布擦一擦,放在一个柳条篮子里包装好,拿来让我看看。”如今树上的油桃刚刚变红,等到送到德·拉罗舍尔伯爵那里时,正好适合食用。
仆人鞠躬离去,过了一刻钟,他提着一篮子油桃回到书房里,果实的清香格外沁人心脾。
吕西安看了看礼物的品相,感到十分满意,这份礼物既显得特别,又不显得过于谄媚,也不太过贵重,实在是完美极了。
他从抽屉里再拿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上“随信附上自家花园出产的油桃一筐,请伯爵阁下笑纳”,将写好的卡片放进篮子里。
“请您明天把这封信和这个篮子一起寄到巴黎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府上吧。”他向仆人命令道。
仆人将信放在篮子上,抱着篮子离开了。
吕西安心情大好地下楼吃晚餐,这一天他胃口极佳,不但多吃了半份主菜,还喝了大半瓶安茹葡萄酒,刚上床就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第43章 冲突
吕西安写的信,连同他的一篮子油桃,被装上了第二天途经布卢瓦的快车,送去了巴黎。
第三天的下午,邮差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回信投到了吕西安家门口的信箱当中,这封信写的很短,用贵族阶级那种克制的语言表达了伯爵对吕西安的感谢。
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来看这封信,可能会认为德·拉罗舍尔伯爵表现的很冷淡,但吕西安看到信件上的字体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这封信是德·拉罗舍尔伯爵亲笔所写,而非由他的秘书所代笔,这样的信件可是不多见的。
与德·拉罗舍尔伯爵拉近了关系,吕西安放心了不少,他又开始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到竞选活动当中。
随着候选人辩论和投票日的靠近,吕西安和莱菲布勒两方的气氛变得愈发剑拔弩张。在当时的一些城市里,曾经发生过双方候选人的支持者在街头用暴力进行“对话”的不幸事件,因此所导致的暴乱也屡见不鲜。布卢瓦城的气氛虽然还没有紧张到这个程度,可到了辩论之前的几天,双方的支持者们见面的时候,气氛也显得颇为怪异。
蒂贝尔先生一直在和吕西安发展的新线人,《布卢瓦信使报》的拉萨尔联络。拉萨尔先生比起刚刚落入吕西安的股掌当中时,显得配合了不少。而随着吕西安的选情日益看涨,他提供情报的时候也变得更加主动,很明显是在主动向吕西安卖好。如果莱菲布勒这艘大船要沉下去的话,他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跳船的准备。
根据拉萨尔先生送来的情报,莱菲布勒正在准备发起一场舆论攻势,对吕西安和伊伦伯格家族之间的联系进行攻击,将他描绘成犹太银行家的代理人,借以激发保守的布卢瓦市民对吕西安的恶感。
对于莱菲布勒的这一图谋,吕西安早有所料,他对此并没有过于强烈的反应。如今阿尔方斯已经在巴黎开始准备那场对莱菲布勒的诉讼,而在诉讼开始后,所有关于莱菲布勒的黑材料都将被公布,那才是彻底决定选举走向的时刻。
果然如拉萨尔先生所说,距离辩论的日期还剩下四天时,一篇名为《伊伦伯格银行的触角》的评论员文章,登上了《布卢瓦信使报》的第二版,这篇文章对不久前刚刚在布卢瓦大出风头的阿尔方斯·伊伦伯格进行了直接的攻击,同时试图将吕西安描绘成这位银行家的傀儡。
“……伊伦伯格银行在二十年的巧取豪夺之后,已经被法兰西人民的血肉饲养成了一头不知餍足的怪物,它的触角横跨金融业,工业,运输业等与国计民生相关的各个行业,用来吸血的分支遍布全国甚至全欧洲的各个城市。”
“对于这头怪兽来说,无节制的扩张和掠夺,是其存在的目的本身。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它就必须开拓市场,将它的触角伸到更多的地方去,而这一次,伊伦伯格父子选中了我们美丽而富饶的城市——布卢瓦。为了达到他们侵入本地市场的目的,他们选择了一个趁手的工具,即所谓的众议员候选人吕西安·巴罗瓦,一个出身本城的冒险家,如今则以德·布里西埃男爵的名号自吹自擂。”
“这位男爵先生在伊伦伯格家的支持下,开始竞选本城的议员,而他所选择的策略之一,是用伪善的亲民面貌来迷惑大众。本报的读者们想必许多已经见识到了此人拙劣的政治表演,这位当代的喀提林,在我们平静的小城里煽动群氓,人为地激化着社会矛盾,想要从中渔利。他和他的党羽们竭力为自己涂脂抹粉,想要把自己描绘成‘人民之友’,可他们却似乎忘记了要把自己身上沾上的那些犹太人的臭味也遮掩一番!”
“而这位男爵先生的第二招则是金元政治:本报的读者们想必不会忘记,几天前,正是在这位德·布里西埃男爵的募捐会上,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慷慨地捐助了大笔的资金。许多单纯的市民们,为这所谓的‘善举’而拍手称道,然而这所谓的‘善款’,又有多少能够真正用来帮助伤者和他们的家属呢?这笔钱究竟是慷慨的捐助,还是同党之间的私相授受?”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位德·布里西埃男爵收了伊伦伯格家的慷慨捐助,势必要投桃报李,为这位银行家的利益而鼓与呼;布卢瓦城接受了伊伦伯格家族的所谓‘善款’,就要接受随之而来的‘投资’和‘分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和吕西安·巴罗瓦联手,要将布卢瓦变成这个邪恶的犹太商业帝国拼图上最新的一块……”
阿尔方斯想必在当天就读到了这份报道,那天晚上,吕西安就收到了他的电报——之前计划好的诉讼已经写好了诉状,并不公开地提交给了高等法院。
吕西安握着电报局送来的这一张薄薄的蓝纸片,从那几行短短的字当中,可以清楚地体会到阿尔方斯的愤怒——犹太人通常是不喜欢被别人揪住自己的民族身份来攻击的。
他让人写了一篇文章,要求在报纸上予以登载,然而却被《布卢瓦信使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即便由股东杜兰德出面也毫无通融之意。这样的决定不但得罪了杜兰德,也得罪了其他的小股东们,这些股东还是希望报纸能够保持住起码的中立性,否则等到选举结束,得罪了一半读者的《布卢瓦信使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面对股东们的反对,小莱菲布勒毫不让步,这当然是来自于他叔叔的授意,吕西安的这篇文章终究是没有发表。
不满足于第一次攻击,《布卢瓦信使报》趁热打铁。第二天早上,当吕西安打开报纸时,发现同样的版面上又登载了一篇新的文章:《国际犹太银行家的阴谋》。
“这真是没完没了。”吕西安心想,看来莱菲布勒这一方也的确是急眼了,连续两天发这样的文章,已经算是把双方之间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彻底地撕了下来。
这篇文章的作者在他的文章当中不断叫嚣着各种小题大做的词句,例如“犹太人的阴谋”,“死要钱的民族”,“出卖基督的人”,“背后捅刀的卖国贼”。他似乎认为以阿尔方斯为代表的犹太银行家有个统治世界的图谋,而他们统治世界的关键点就在布卢瓦城。
这位作者的这些哀泣读起来,就好像是阿尔方斯不但把他弄破产,还带着一群打手冲进他家里,将屋里的东西全砸个稀巴烂,再用穿着带马刺靴子的脚在他的肚子上乱踩一通,最后还把他的妻子女儿抢去抵债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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