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市长的声音像是垂死之人一般嘶哑。
“您知道,对于我们这些银行家而言,总不免遇到骗子或是装派头的人,他们摆着上流社会的气派,试图从银行得到贷款,可到了还款日,他们要不然就哭哭啼啼地请求展期,要不然就干脆脚底抹油,一走了之,给我们留下一屁股的坏账。”
“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我们就都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只要瞥上一个人一眼,就知道他是真的有钱还是假的有钱,您看,窘相再怎么用心地遮掩,也是会或多或少地露出一点马脚的——您总爱穿着这一身制服,是因为只要政府不更换军服的款式,这身衣服就不会过季;您的裤腿上有些泥点子的痕迹,这说明您平日里经常走路,而不是一出门就上马车;您的这双漆皮靴子看来是出自于一个手艺高超的鞋匠之手,您也经常保养它,但皮革是会老化的,而一个能掏出三十万法郎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的人是不会穿这样旧的一双鞋的。我敢说,即便您全家都去睡草垫,也凑不齐这三十万法郎。”
“我的经济情况和您没有关系!”
“但和您的女婿有关系,我想即便您的女儿和阿芙罗狄忒一样美丽,若是没了这三十万法郎,她也是嫁不出去的吧?如果您的女婿知道自己上了当,您所说的三十万法郎完全是子虚乌有,那么您觉得婚约还能履行吗?”
市长急的跳了起来,他的嘴角沾上了白色的泡沫,“这都是猜测,您不能这样做!您没有证据!”
“您忘了吗?我是个银行家。我和我的父亲都是银行业同业协会的理事,因此我只要愿意的话,明天就能弄清楚您的财产状况。”
市长惊恐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那么,如果有人给您的女婿透露了相关的情况,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得到他的感激的,您说是不是?而且这在道德上无可指摘,毕竟这避免了一桩欺诈罪行的付诸实践。”
“银行应当保护储户的隐私才对!”
“当然啦,但是有时候,这些隐私不可避免地会泄露,我们当然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但是,”阿尔方斯轻叹一声,“有时候这种事就是会发生。”
“够了,先生,够了。”市长双手合十哀求,“别再说了。”
阿尔方斯和吕西安对视一眼,“如果您还想嫁女儿的话,我倒是能给您一条出路。”
市长似乎又燃起了希望,他可怜巴巴地看向阿尔方斯。
“我可以借给您三十万法郎,您用这笔钱来让鲁克斯小姐风光地出嫁……但这只是借,您明白吗,您后面是要还的。”
“当然,我当然会还。”鲁克斯市长立即承诺。
“另外您会派警察去驱散那些暴徒,这是您应尽的职责。”
市长别无选择,只能点头答应,“我现在就去。”
“好极了,那就请您去那边的写字台上写一张借据。”
鲁克斯市长像是走向断头台的死囚一般,挪着步子走到了写字台前。
“我说您来写。”阿尔方斯将一根钢笔塞进市长手里。
“我,雷米·鲁克斯,努瓦永市市长,兹从伊伦伯格银行借款三十万法郎,供女儿嫁妆之用,限期五年偿还,年利息百分之五。”
市长用颤抖的手写完了借条,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极了。”阿尔方斯将借条收进怀里,“如果以后像今天这种事情再发生的话,我就让人去找您的女婿要账。他为了钱娶了您的女儿,等到钱没了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的。”
“不,不,千万别这样做,求您了!”市长跪倒在地上,抓着阿尔方斯的裤腿。
“那么现在您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吧?”阿尔方斯厌恶地将自己的裤腿抽出来,“您知道在努瓦永城,应该由谁说了算?”
市长不住地点头,这张借据变成了无形的项圈,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经彻底被驯服了。
“好极了,您借的三十万法郎,明天送到您的府上,您是要现款,支票,还是别的什么?”
“我……我想要现款,可以吗?”市长趴在地上,活像一只蟾蜍。
“看来真是被吓破胆了啊,”阿尔方斯坐在了沙发上,“好吧,如您所愿,那么现在您就去干您应当干的事情吧。”
市长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冲出了房门,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第70章 平息
“您先去工厂吧,我们吃完早饭也就过去。”阿尔方斯向布尔热瓦先生命令道,“我想到时候市长先生应当已经把警察派过去了。”
“您给鲁克斯先生三十万法郎未免有些多了。”等布尔热瓦先生走后,吕西安有些郁郁不平地抱怨,“一个小小的市长不值这个价格,更不用说他之前收了钱不办事,他应当得到的是惩罚,而不是恩惠。”
“我没有给他三十万法郎,这钱是我借给他的。”阿尔方斯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摆了摆,“我刚才不是在说空话,如果他不还钱的话,我真的会派人把那张借据送到他女婿那里去的。”
“可您觉得他能凑出三十万法郎还您的债吗?”吕西安有些怀疑,“我觉得把他的全部财产折现变卖,也不值三十万法郎。”
“这您倒是不必为他担心,市长这个职位说大也不大,但是如果想要赚三十万法郎的话也是有门路的——只不过恐怕得冒些风险。”阿尔方斯说道,“市长先生想必需要在他剩余的任期里做一些他原来不愿意做或是不敢做的事了。”
吕西安又想起市长先生那副两头通吃的恶心嘴脸,“我很怀疑这世上有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
“那我想这张借条可以给他一点胆量,去做一些他之前不敢做的事。”阿尔方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市长亲笔签名的借据被他放在了那里的口袋里,“您现在还用得着他,等他五年之后把这笔钱还完了,您就把他为了凑齐这笔钱做的事情抖出来,到时候又能给您积攒一波人气。”如果把市长先生比作橄榄,那么阿尔方斯的计划是要把他的最后一滴油水都彻底榨干了才肯罢休的,“那时候他已经对任何人都没有用了,包括他的女儿和女婿在内。”
“他可给了他们三十万。”吕西安提醒阿尔方斯。
“这就是关键——他给不了更多了,如果他还掏的出钱来,那么女儿和女婿就会感激他的恩德,毕竟感恩来源于对未来更多恩惠的预期。这位市长先生既贪婪又愚蠢,而他在儿女面前幼稚的就像巴尔扎克写的高老头一样,最后一定会被吃干抹净的。”
“等到他的那三十万法郎被女婿花完了,他的女儿自然也就会遭到厌弃。那位丈夫娶她是为了那笔嫁妆,到时候嫁妆用完了,她的容貌也折损了,即便他不要求离婚,恐怕也会自己去外面寻欢作乐。况且他是个律师,日后必然也是想要做检察官或是议员的,那他当然也就需要钱来活动,为了弄到钱,他需要再找一个有钱的太太,至少也得有个愿意为他花钱的情人。”
“至于可怜的女儿,只能去父亲那里寻求帮助,而等她发现父亲已经是个被榨干了汁水的烂橙子以后,希望的破灭不但不会令她体恤自己的父亲,反倒会激起怨恨,她会觉得自己的悲剧是由父亲造成的,如果他还能掏出钱来,她又怎么会落到那种境地呢?”
“到时候这位当代的高老头恐怕真的要去睡草垫了。”吕西安甚至都有些同情市长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阿尔方斯不屑地说道,“谁叫他非要和贵族攀亲呢?那些有着漂亮姓氏的吸血鬼靠他的积蓄生活,同时却对他抱着鄙夷的态度,要我说这真是自讨苦吃,只有受虐狂才干得出这样的傻事。”
“您对贵族意见很大啊,可您自己不也有个子爵的头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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