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丫鬟不敢多问,给他洗了头,搓了背。翠兰给他捏肩,翠青就一点一点给他绞干长发。
等洗得差不多,翠兰才拿出一个白瓷小罐,委婉道:“少夫人,今夜要用么?”
白瓷小罐里是一颗颗拇指大小的雪白脂膏丸,祁韵只用过一次,但那晚乔鹤年被何叔叫走了。
那时的祁韵还傻得很,总盼着用上这些丸子,觉得圆了房,自己在乔鹤年心里就有分量了,在家中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了。
那时的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现在,他已经看透了乔鹤年。乔鹤年握着筹码和他交易,那他就以牙还牙,把这些理应给他的缠绵、体贴,都当做筹码。
祁韵伸手将那白瓷罐盖上了:“不用。”
他洗好了,穿上入睡的纱衣出来,就看见乔鹤年已躺在了他的床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祁韵:“再拿一床被来。”
翠兰不明所以,给他抱来了一床新被。
祁韵打发下人们出去,然后一把掀开了乔鹤年的被子。
乔鹤年睁开了眼,疑惑地看着他。
祁韵把冷冰冰的新棉被扔在他身上:“这是你的。”
他自己爬进床里,钻进了那床被乔鹤年捂热了的被子。
乔鹤年:“那是我的被子,我都捂热了。”
祁韵:“这是我的,你捂错了。”
乔鹤年:“…………”
他上床的时候,就这一床被子呀!
不过,他今晚喝多了酒,脑子有点儿迟钝,使不上劲和祁韵吵,就一言不发扯过新棉被盖上。
帐里一时沉默,帐外的烛光轻轻摇曳。
乔鹤年低声道:“你想好了么。”
另一床被子里的祁韵动了动,闷声说:“我不想再给你机会了。”
乔鹤年一下子转过了头:“这次赔你四间铺子。”
“……”祁韵说,“我不是嫌你给我的东西少。”
乔鹤年翻过了身:“再加五千两银票。”
祁韵忍不住也翻过来,看着他:“我宁可不要这些,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可你却只是用这些来换你犯错的机会。”
“你的产业多,确实可以换很多次犯错的机会,我也的确家境不好,手里缺钱。可是夫妻间完全用钱来交易感情,还叫做夫妻吗?”
乔鹤年盯着他,不做声。
祁韵不知道他听明白没有,心中有些无奈:“也许你的心思从来就不放在这上面罢。算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可能你明早起来都记不得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乔鹤年,拉上了被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后窸窸窣窣,乔鹤年挪过来,靠在了他的被窝外。
“我的心思的确很少放在这些事上。”他说,“最开始娶你,我有点不情愿,但也没想过要再娶别人,因为娶谁做媳妇儿好像都差不多。”
祁韵:“……”
乔鹤年:“我在外面忙的事情太多了,回家只想休息。我以为娶了媳妇儿,家里就会井井有条,就像没分家时母亲打理的那样。”
“所以,最开始你什么都不会,让我很生气,因为我在外面累了一天,回来发现还有一堆事要解决。”他贴着祁韵的被子,“现在你已经学会了打理家务,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他这样一条一条地解释,可说是十分诚恳,但祁韵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好忽悠的祁韵了。
“你发脾气,全是因为我没有做好么?”他低声说,“将我关在跨
院那次,是你自己疑心我和松年,前几日那次,是你觉得我耍小性子。”
“你不是嫌我做妻子做得不好,你是要我当你的一件漂亮玩具,喜怒哀乐全由你操纵。”祁韵顿了顿,“可我是个人,怎么可能如你的意?”
“你现在又拿这些话来遮掩哄骗,乔鹤年,你太狡猾了。”
第83章 寿宴
这句话说完, 帐中瞬间沉默下来。
这些人性中的拜高踩低、利益斟酌中的相互妥协、夫妻关系中的磨合纠葛,是经不得细看细说的。
乔鹤年像是终于被他堵住了话头,退开一些, 不再逼问,只说:“睡罢,明日还得早起。”
祁韵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 赵婆婆就把他们叫醒了。
今日两人要好好收拾一番,衣裳都是提前做好的,乔鹤年的那身从日升苑早早送来, 一穿上,祁韵就忍不住偷偷往他那边瞅。
虽然乔鹤年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可这身架子和样貌真是长得不错,也不怪祁韵十几岁时一眼就被他迷住了。
乔鹤年余光看见他频频瞟来,就说:“这一身如何?”
祁韵把脸摆正:“还不错。”
乔鹤年拉了拉衣摆:“我还是喜欢你给我做的衣裳,穿着舒服。”
祁韵:“……”
乔鹤年道:“我的冬衣开始做了么?是裁缝做, 还是你亲自做?”
祁韵:“裁缝做得比我好。”
乔鹤年像是没听见:“要是有空,给我做一件短袄,在家里穿。”
祁韵:“……”
当着众下人的面,祁韵不好拒绝,只小声嘀咕:“有裁缝,你还要来使唤我。”
乔鹤年走过来, 微微一笑:“裁缝做的, 和你做的,当然不一样。”
祁韵把脸转开了。
昨晚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乔鹤年好像终于知道他不好糊弄了, 肯说点好听的来哄他了。
祁韵一边感慨他真是能屈能伸,一边又想, 他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
原先祁韵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乔鹤年就根本不会花心思来哄他。
现在他变了,乔鹤年对他的态度才变了。
真不愧是商人,反应比他快多了。
可祁韵也没法骂他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也得花心思来装呢!原先他是装都不装的!
他只能敷衍一句:“知道了。”
乔鹤年盯着他略显冷淡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两人梳洗整理后,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赶到了主家。
今日设宴仍在梅园,不过这时梅花未开,就在屋里的大花厅摆了宴席。
乔鹤年和祁韵赶到时,刘氏已早早起来指挥下人们收拾院子和花厅了。
“晌午客人们就要进来了,都给我麻利点儿!戏班子来了没有?”刘氏站在院子里,大冷天的额上都出了一层汗,“后院的戏台子再看一遍,搭起来好几天了,还牢不牢靠,别出纰漏!”
祁韵跟在乔鹤年身后跨进梅园的大门,迎面就听见这一句,不由心道:才搭起来几天,能有什么纰漏。
而后,他一抬眼,看见了院里站着的孙氏。
原来二婶在,这话怕是故意说给她听到,叫她别打歪主意。
老夫人的寿宴要是出了乱子,丢的是乔家的脸,但细细算起来,乔老爷和刘氏吃亏最多 费力不讨好,还会被老太太记恨在心。
二房么,只要大房吃亏,他们就有机可乘。
祁韵又想起乔鹤年之前说的,叫他寿宴这天不要乱跑,跟在他身边,看样子也对二房十分防备。
能叫乔鹤年都防备的人,要么是特别聪明,要么是特别狠毒。
二房十几年前就能下手毒害亲侄子,显然已占了后一条。
祁韵不敢招惹这等狠人,便低眉顺眼,老老实实跟在乔鹤年身边,一块儿帮刘氏的忙。
可是,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他。
就在他和乔鹤年盯着仆人挨个检查桌椅的时候,孙氏走了过来,十分亲热地喊:“鹤年媳妇。”
祁韵愣了愣,朝她点点头:“二婶。”
孙氏道:“你那日送来的布可不便宜罢?是在哪儿买的?”
她一说,祁韵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新衣裳,正是自己那天送去的布做出来的。
他那天挑的时候叮嘱下人,绫罗绸缎各样挑一些,贵的贱的也各样挑一些,下人们最后拿回来的布,最贵也没超过三十两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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