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拔出了头上的那支松枝玉簪,对准自己的肚子:“现在就给我写和离书!”
身旁的刘氏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来拦他的手:“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不要冲动!”
祁韵立刻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都不要过来!”
他双目通红:“我已经被他骗了多少次?!我一次又一次受委屈,受折磨,可他从来就不悔改,一直到现在还在耍花招!我的命都差点丢了,你们还要我再相信他?!你们是不是人啊!”
他一手拿簪子对准自己的肚子, 另一手指着乔鹤年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祁韵当初瞎了眼!嫁给你这个铁石心肠、狼心狗肺的混蛋!”
“你现在就给我写和离书!现在就写!”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今天我拿不到和离书,我就一尸三命死在这里!”
吼完了,也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 也许是因为前两日受过惊还未完全恢复,他腹中忽然一阵绞痛。
祁韵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扶住肚子,趔趄了一步。
乔鹤年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刘氏被他吓得半条命都没了,慌忙上前一步:“怎么了?肚子痛?哎呀,你怀孕头几个月,不能这样大喊大叫这样激动!”
祁韵白着脸,挣脱了乔鹤年,扶住一旁的柱子,仍拿簪子抵着自己的肚子:“不要过来。”
乔鹤年眉头皱起了深深的纹路:“阿韵,你前两日刚受了惊,也许还没恢复,你现在得去看大夫!”
祁韵喘了一口气,腹中的阵阵绞痛让他两腿都打起了摆子,但他仍强撑着,撑得眼睛里都盈满了泪花。
“你、你给我写和离书……”他咬着后槽牙,忍着痛挤出字来,“现在就写……”
“你现在要去看大夫!你不要命了吗!”乔鹤年的眼睛也红了,难以置信地朝他吼,“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乔老爷和刘氏更是在旁急得团团转,刘氏焦急道:“现在就别说这些了,他快撑不住了,鹤年你快给他写罢!”
说着,她急急出去,叫外头的婆子找笔墨纸砚来,乔鹤年怒道:“我不写!这两个孩子反正也不是我的种!我……”
啪
乔老爷狠狠一个耳光扇过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两个孩子就是……!”
刘氏连忙返回来:“你和松年是孪生兄弟,他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吗?他们以后要认你当爹的呀!”
乔鹤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又看向脸色惨白,强忍痛楚死死逼他写和离书的祁韵,这些哀求、冷漠、怨恨的目光齐齐朝他射来,几乎把他扎成筛子,他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荒唐痛苦的滋味。
婆子很快送进来笔墨纸砚,乔老爷亲自研墨,把笔塞到了他手里,按着他的手落在白纸上:“写!”
乔鹤年双目通红,咬着后槽牙:“不,我不……”
“写!”乔老爷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背上红肿流血的伤口霎时一片火辣辣地疼。
刘氏在一旁苦苦哀求:“快写罢,鹤年,快写罢!”
乔老爷狠狠按着乔鹤年背上的伤口,压着他的手往纸上落,乔鹤年死死咬着牙,疼得整条胳膊都剧烈颤抖,仍不肯落笔,拼命摇着头:“不、不要,爹、娘,我求你们,我不能没有阿韵……”
一边是儿子痛苦挣扎,一边是儿媳以命相逼,刘氏急得哭了出来:“鹤年,不是爹娘逼你,是你在逼他呀……你要看着他流产痛死吗……”
乔鹤年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向一旁的祁韵。
祁韵已经痛得站不住,脸色惨白,靠着柱子滑坐在了地上,抱着肚子急促地喘气,但眼睛还牢牢地盯着他,盯着他的笔。
他要和离书,他哪怕痛死,也要和离书。
乔鹤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那双总是镇定自若、胜券在握的眼睛,终于涌出了泪水。
他嘶哑着哭出来:“阿韵……我、我中意你……”
惨白着脸的祁韵愣了愣。
随即,他摇摇头,气若游丝:“给我、和离书……”
乔鹤年崩溃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啪嗒、啪嗒,一颗又一颗,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他终于落了笔。
刘氏松了一大口气,忙喊下人请大夫来,又去扶起祁韵:“他在写了,他在写了,你怎么样?”
祁韵已经说不出话,眼睛只紧紧盯着乔鹤年的笔尖,看着他写下财产分配、孩子养育事宜,最后写上“夫妻情分,今日到头,来日婚丧嫁娶,两不相干”,终于松了一口气。
乔鹤年写了两份,落下名字后,祁韵也强撑着一口气,写下了名字,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手印。
看见他如此干脆利落,乔鹤年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可是他不再说话了,像个提线木偶,怔怔地用拇指按了红泥,而后盯着桌上的两份和离书。
祁韵就在旁看着他,等着他把手印按下去。
刘氏也小声催促:“快呀,鹤年,大夫都在门外等着了。”
乔鹤年抬起头来,看向祁韵,两眼红通通的。
“阿韵,我……”
祁韵也抬起头,两只眼睛还是那样圆溜溜的,但却没有了昔日看他的温柔情意,只剩数不清的恨。
乔鹤年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有一句。
“我很抱歉……”
他闭了闭眼,按下了手印。
祁韵总算松了一口气,立刻把这份按完了手印的和离书抢过来,折好收进了袖中。刘氏急急招呼大夫进来,把祁韵扶进了屋里让大夫诊脉,乔老爷也连忙跟过去看情况。
他们呼啦啦地涌向内间,偌大的厅堂,一下子只剩了乔鹤年一个人。
他怔怔望着自己面前剩下的那份和离书,一字一句地轻声念。
“……夫妻情分,今日到头。”
“来日婚丧嫁娶,两不相干……”
他吃吃地笑起来,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抱着这份和离书,哭得跌坐在了地上,泪水洇湿了宣纸上的字迹,让刚刚写下的墨迹模糊开来,很快整张和离书都被打湿了,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可惜,字迹会晕开、会模糊,曾经犯下的错、烙下的伤痕,却永远也不会消散。
哪怕他再有本事、再有财力,也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回到过去弥补过错。
他终于受到了惩罚。
……
三日后,祁韵正式搬离了乔家。
乔鹤年给他分了不少家产,里头也包括好几处别院,可他没有搬去住,而是让下人们把自己的嫁妆和箱笼搬去城西的铺子里 那六间铺子都在一条街上,他住在那里,便于管事,而且铺子都很宽敞,他住在后院绰绰有余。
他由赵婆婆扶着,披着披风走出宅
子,马车就停在门口等着他,一起等着的,还有几日不见的乔鹤年。
祁韵看见他时,微微一愣。
短短几天,乔鹤年消瘦了一大圈,面色憔悴,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他好像从来没见乔鹤年这样落魄过。
不过,现在他落不落魄,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祁韵朝他点点头,轻声道:“保重。”
而后,就拎起裙摆往马车走。
乔鹤年追了一步:“阿韵。”
祁韵停下来,望向他。
“……为什么不住我送你的那几处别院?那都是不错的宅子,比住在铺子里舒服。”乔鹤年艰涩道,“你不用担心我过去打扰你,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祁韵淡声道:“住在铺子里比较方便。”
他拎起裙摆,踩上马车前的车凳。
乔鹤年伸手想扶他,祁韵却避开他的手,自己上了车。
乔鹤年讪讪地将手收回来,走到车窗边:“阿韵,我给你的那些铺子,有些生意比较复杂,你如果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不,你叫人来给我传个话,我过去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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