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凝重。
她的副将从她身后绕上来,小心问:“大帅,咱们不走吗?”
女子轻晒一声,面露苦涩:“这仗打得不漂亮,我无颜去见兰罗王。”
副将沉默片刻,只能劝道:“事出突然,我们也无法预测到所有变故,请您放宽心。”
“我自没资格宽心。”多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家中那位还在分娩的妻,现在如何了。”
话毕,她重新扬起马鞭,重重甩在马臀上,几个呼吸间便冲了出去,只能看到女子潇洒的发尾在空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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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一片死寂。
千里满脸焦急,隔着屏风望着内屋,不禁催促道:“可把话带去了?”
“大汗,去送话的一直没回来,不知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一个侍从答道。
千里表情更凝重了,他才多大,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此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上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将胸口那块玉佩牢牢攥在手心里。
子牧到底沉稳些,拍了拍千里的肩膀,让他别急,紧接着抓住一个出来换水的宫女问:“里面如何了?”
宫女年纪看着也不大,眼眶里蓄着泪,眼睫被泪水濡湿了,小声回答:“别吉一直没有意识......嬷嬷正在喊她。”
子牧狠狠闭了闭眼,离他最近的明煦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要去砍了他。”子牧说着提刀便走,明煦忙扯住人的衣角,眼底瞬间蓄上了泪。
“云荣王......”
“......”子牧冷哼一声,一肚子气没处撒,恨恨地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后脑勺往后一抵。
“丫头,丫头......”屋内,庭深老泪纵横,守在床边,望着托娅的脸,心情悲痛到无以复加。他一遍一遍抚摸着托娅汗湿的发丝,柔声唤她的名字,“你可是答应老头我了,我帮你救回合敦的腿,你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着......你可不能骗我啊,对不对?”
托娅躺在床上,单薄地似乎要和被褥融为一体,千里从外面看都看不到她的位置,只有肚腹突兀得鼓着,像是个随时都会炸裂的圆球,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突然,门外有人欣喜地喊:“大汗!大汗!看见咱们的军旗了,是他们回来了!”
千里精神为之一振,与子牧对视一眼,忙走出门外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远处一大阵人马正快速向王宫的方向行进。
千里大松了口气,脱力似的靠在门框上,眉眼放松下来:“太好了。”
接着,他迅速进了屋,隔着屏风对托娅喊:“托娅!撑住,明尘回来了!就在城门外了,很快就能来看你了!”
明煦紧接着说:“嫂嫂,当煦儿求你,大哥就要回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说着,他的泪水积攒过多,顺着面庞流了下来。
屋内的人儿眼睫动了动,声如蚊呐,喃喃道:“明尘......”
守在一边哭泣的阿窕见状,忙说:“是的,明尘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了!这次他表现突出,大汗一定会给他加官进爵,以后封侯拜相都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您的孩子就是尊贵的小世子,承欢您膝下,共享天伦之乐,多快活啊!别吉,苦了这么久,咱们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呜呜呜......”
“明尘......明尘......”托娅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生机,双手灌足力气,攥紧身下的床单,一双美丽又绝望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头顶的床帐,突然露出一丝凄美的微笑。
接着,她咬紧牙关,叫出了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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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千里已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千里猛一抬头,子牧比他还快,直接从坐姿利落地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等着结局。
那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因为在母体内憋了太久,呼吸不畅,现在哭得断断续续的,令人揪心。产婆把孩子抱在怀里顺气,等孩子缓和一点之后,再将他放在宫女手中准备好的小被子里裹好抱过去。
“恭喜别吉,恭喜别吉,是个健康的小男孩!”产婆笑着把孩子放在托娅枕边,让她一扭头就可以看见孩子的模样。
“孩儿......”托娅呼吸急促,冷汗涔涔,望着那孩子皱成一团的小脸,脸上绽放出了充满温柔到了极致的慈爱笑容。她费力地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孩子柔软的脸庞,不知为何,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是我和明大哥的孩子......”
“是啊,别吉,看这小鼻尖,和将军长得多像啊!”阿窕笑着道,“快给他取个乳名吧!”
托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无力地垂在小孩子的面颊上,偶尔微弱地抚摸两下,恋恋不舍到不愿移开。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名字,名字......就叫他......净台吧......”
阿布名“尘”,他的孩子就叫作“净台”。
这是托娅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名字。
“净台,净台,好名字啊别吉。”产婆慈祥地笑着,逗弄净台软软的手指,“净台,净台......”
“嬷嬷,嬷嬷!您快来看看啊!”为托娅处理身体的小宫女突然哭叫起来。
产婆心下一沉,连忙赶过去,却在见到大片大片的血色时白了脸。
“这是,这是......”
千里才听到两声孩子的啼哭,又听到里面乱了起来,心里乱糟糟的,不禁提声问:“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窕哭着跑出来,满脸惊恐:“别吉,别吉产下小少爷后,就大出血了......”
“什么?”明煦失声叫道。
子牧俨然已经红了双眼,提着口气,问道:“能救吗?”
阿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擦着眼泪:“庭深大师说......说......”
见她这副模样,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很快,庭深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深,疲惫地抬眸扫了一圈,目光从面前一张张焦急的面孔上扫过。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都进去吧,和她说说话。”
“大师......”千里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进屋时,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
托娅小小的一个,蜷缩在厚重的被褥中,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孔和手臂,此刻正爱怜地哄着净台,怎么看都看不够。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竟是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柔声喊:“大汗,云荣王,煦儿,你们都来了?”
见她这样,所有人的心情却是更沉重了。
刚刚分娩,现在却这副模样,这难道不是回光返照之相吗?
明煦受她关照这么久,见托娅这副模样,立刻绷不住嚎啕出声:“嫂嫂!”
“别哭,别哭。”托娅笑着对他招招手,将明煦拉过来,把自己的孩子给他看:“看,这是你的小侄子,和你大哥像不像?”
明煦哭着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抓紧托娅的手,不想放她离开。
托娅也不在意,任他这么紧紧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以后我不在了,这个孩子就没了额吉,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要好好保护他,不要让他受欺负,好吗?”
明煦的额头磕在床榻上,肩膀颤抖不止,抓着托娅的手用力到发白,可还是不愿松手。
“明尘那人认死理儿,要是以后他气性上头,打他骂他了,你要帮着多劝劝,好不好?”托娅柔声说着,腾出另一只手温和地抚摸着明煦的后背。
“托娅......”千里的眼圈也泛起红色,翡翠般的眼睛泪光闪烁,他快被击垮了。
“大汗。”托娅抬头,看见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眼神中终于多了一抹悲色,“托娅无能,不能再陪您和合敦走下去了。”
像是察觉到了额吉的难过,一直安静懂事的净台也小嘴一咧哭闹起来,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被一双柔软细致的手握住了攥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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