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跟玉成,跟阿尔萨兰,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
可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对贺雁来下手?
从一开始指向性太明显的“彰”字,到后来一步又一步接近兰罗的权力中心,他到底是怎么样这么润物细无声地潜入所有人的视线中的?
千里渐渐抿起了嘴唇,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玉扣。
这,到底该从何查起?
庭深说他要去研制解毒的药物,先回去了。
千里自然摆摆手让他回去。
走之前,庭深肯定地说:“大汗放心,合敦醒后,还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跑跳,他的腿,已经彻底没问题了。”
这应该是接连几天的坏消息中,最让千里感到慰藉的了。
他一时间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送走庭深大师后,千里失魂落魄地推开了贺雁来房间的门。
他这几日除了上朝,就是呆在贺雁来身边,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即使知道贺雁来此刻没有意识,无法回应他,可千里还是选择陪在他旁边,安静地把自己的脸埋进贺雁来温热干燥的手掌中。
“雁来哥哥,你又把我一个人丢下来了,但是,我还是不会怪你的。”千里喃喃自语。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明明闻到了熠彰身上的香味,可是我一点警觉都没有,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恶意。”
说完这句话,他便抿起嘴唇。
房内一时间重新归入平静。
良久,一声低低的啜泣突兀地冲破了沉寂的空气,掷地而有声。
千里狼狈地抹掉眼泪。这里没有别人了,他可以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不用害怕被人看见。
“雁来哥哥……”他又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
就在他想俯身亲吻贺雁来的嘴唇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
就在他要提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时,一个小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大汗,大汗……”
“到底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千里蹙起眉头,冷声道。
士兵吞了口口水,抬起一张带着血迹的脸:“……有敌军,突破了城门,正向皇宫而来。”
第90章 战场
明尘身披戎甲,整装待发,带领一众军队迅速赶去支援。
兰罗城门向来有重兵把守,百姓通行也严加审核,一旦发现不对,就可以立即点燃城门口高楼上的柴草垛,让宫中的人迅速做出反应。
可是,这次敌军却悄无声息地逼近了。
城门口,惨死的士兵尸体被随意地丢在一堆,形貌惨烈,血液从尸体底下流出,汇聚成几条小河,染红了城墙根处的野草。而往上看去,还能看到试图点燃柴草的将领,软软地趴在围墙上,手臂还维持着高举着的姿势,后背一处刀伤贯穿了胸腔。
好在,这位可敬的将领还是在咽气前的最后一刻点燃了柴草,宫中立刻戒备起来,离得最近的巡逻兵迅速向城门口赶去,刚见到敌军的身影便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些将士皆身穿黑色的胄甲,训练有素,装备齐全,像是围棋盘上洒落的黑子,刀刀见血。
再怎么样,兰罗将士还是硬着头皮冲上去拔刀相见。两拨人马在城门外发生了一次剧烈的战斗,死伤无数。
等到明尘赶到时,局势才勉强逆转过来,无论如何还是将敌军拦在了城门外。
悄无声息之中,竟有如此强壮的一支队伍接近了城门。如果不是那位将领意志坚定,点燃草垛,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一次战斗结束后,敌军似乎并不恋战,就像只是来扰乱他们一般,见情态不对,立刻选择了撤退。
明尘生怕有诈,并没有带兵追上去,只是安插了更加严密的防控,日夜巡逻,不敢有半点疏忽。
皇宫内。
千里急急披了件外袍,面沉似水,端坐于大殿之上,沉默地听底下一众大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这次突袭,事出突然。这支队伍没有带头人,也没有军旗,好像就是一只民间队伍来试探一下,没头没尾,来无影去无踪,给所有人心头都不可避免地抹上一层厚厚的乌云。
兰罗近几年少有战事,虽然从不疏于练兵,但前一批将领已经年迈,新一茬还没长出来,如此青黄不接的时刻,怎么就会轮上这种事?
“这,这可真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我兰罗也鲜少树敌啊!”一位大臣焦急说道。
另一位也赞同:“是啊是啊,这些年我们一直专注于国力发展,一直没有与谁交恶,就连云荣现在也是子牧王掌握政权,实在没有理由突袭我们啊!”
“若是,那位......”
其中一个大臣语焉不详,眼神闪躲,斟酌许久,也没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口,默默咽了回去。
倒是熠彰耳力好,听到了这个大臣低低的自言自语,立刻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哦?不知川大人指的是谁?熠彰才来兰罗不久,有些事情还不甚清楚,劳烦您为我答疑解惑了。”
川大人被他一点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露痕迹地瞥了高位上沉默不语的青年,讪笑着婉拒:“是臣随口一说的,祭师别放在心上。”
“你想说的,是大熙吧。”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正是千里。
他面无表情,眼神毫无波澜,淡淡地望着底下神色各异的臣子,突然嗤笑了一声:“明尘来自大熙,此刻正在前线冲锋陷阵;你们几位兰罗的肱股之臣,却只能在这里,揣测人心。”
几个嚼口舌的大臣连忙跪了下来请罪。
现在不是治罪的时候。千里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分出丝毫注意力,转而思索起兰罗现在的处境来。
如今贺雁来仍在昏迷状态,兰罗休养生息已久,元帅人选迟迟未定,敌军此刻来袭,就好像算准了现在兰罗主帅空缺,战斗力大幅削减了一般,算得十分精准。
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翡翠般的眼眸缓缓垂了下来,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强迫自己去面对这个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兰罗内部,可能出了个叛徒。
可是光是心中揣测,没有证据,如何能定罪?更何况,事到如今,先击退敌军,好好盘问来者何人以保护城中百姓,才是当务之急。
明尘在外守护,多少能抵挡一阵子。自己作为一国国君,还能做些什么呢?
没来由的,千里突然想到去年,也是这般战乱四起的时候,一个人俯身在他面前说:“你只需要安坐在高台上,等着我的捷报,和我的吻。”
那人温和如春风化雨般的声音犹在耳边,可是说话人却陷入了沉睡,不知何时能再见光明。
如果贺雁来还在他身边的话,他应该就不用这么苦恼了吧。
千里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无助。
直到此时不是露怯的时候,千里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清明理智的兰罗大汗了。
他缓缓道:“若又必要,本大汗会亲临战场。”
“万万不可啊!”
“大汗三思!刀剑无眼呐!”
“您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大家一听,顿时慌了,纷纷进言劝阻。而大祭师缓缓抬眸,看了一眼主位上眉目坚硬的少年,沉吟一番,还是没有开口反对。
而熠彰更是没有进言的资格,便乐得做个旁观者,饶有兴致地观察目前局势的发展。
千里眼眸缓缓扫过底下这群殚心竭虑的臣子,眉宇间闪过一抹疑惑。
这些人,真的是兰罗的衣食父母吗?他们听不到百姓的哀鸣吗?看不见城门口将士还散着热气的鲜血吗?他们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吗?
等千里回过神来时,他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在手心摁出了几道红印。
他环顾了一圈,抬手示意人们安静下来。
待嘈杂声渐缓,千里才缓缓开口:“眼睁睁看着我的将士、我的子民为我丧命,我却只能坐在高台上,日日担心于有一天他们守不住城门,护不住我,让敌人拿走我的头颅,等死前再哀叹一声时运不济,天丧予......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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