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景懿没有离开这座由宁元昭气息筑成的堡垒, 而是反手捏住宁元昭的手腕, 将他的手掌拽进被间。
手指被暖湿的口腔裹住。
宁元昭坐在床沿, 用另一只手拂过被面, 隔着绵软的棉花去抚摸顾景懿的后背。
顾景懿则如同小兽生牙般, 吮着他的手指轻磨,力道时轻时重,完全控制不好一般。
每次顾景懿咬得重时,他就点一点顾景懿的舌头,以做提醒。
奈何这样温和的手段效用不大,顾景懿的力道变得越发收不住了。
宁元昭无声笑笑,任顾景懿又舔了会,便不留情地将手指从被间抽出,顾景懿似是看出了他的态度,追着他的手指慢慢探出点头,露出漂亮的眼睛来。
只不过,这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让任何一个人细看,都会觉得可怖。
宁元昭俯身,亲亲她的眼尾,“我来给殿下送衣裳和香,殿下怎么躲在这里?”
“阿昭已经把香点上了啊……”顾景懿没回答,只抬眸扫过香炉,闭眼嗅了嗅,“今日的香,味道好淡,不知是否沾过潮气,不太管用了……”
话语间是与行为截然不同的冷静。
宁元昭捻起她鬓角的一缕碎发,缠于手指,“许是殿下闻惯了,对这香味钝了些。况且,香才刚刚点上,气味还没散出来,等过一会儿,就会浓起来了,殿下不急。”
“我不急。”顾景懿温温柔柔地笑了下,“阿昭给我炖汤了吗?”
“嗯,正炖着,我差了人看着,不会过火候。”
“对不住,阿昭。”顾景懿将脸贴在他手臂上。
“怎么又向我道歉啊,殿下。”
“我今日太累,不想喝汤了,想现在就休息。你为我做的汤,应是要浪费了。”
“没事的。”宁元昭很善解人意,“那我抱着殿下睡,好吗?我听人说,来月信时,用手揉一揉会好许多。”
“我也想抱着阿昭睡。”顾景懿说,“可是,我的月信总是磨人得很,夜间我因它发脾气,会吵醒阿昭的。”
“没事的。”
“不好。”顾景懿固执道,“我不想阿昭睡不好,阿昭别让我心里难过。”
“……好吧。”宁元昭浮上点无奈的神情,“我去客屋睡,好不好?”
“好。”顾景懿吻了下他的手腕,“只是,这一次,阿昭不要再做出梁上小贼的行径来了。”
“哪里是贼。”宁元昭笑说,“公主占了我的屋子,竟连门都锁住,不让我进来,好生霸道。”
“阿昭说过,让我睡这里的。”
“当然。”宁元昭捏捏她的耳朵,“我等下就出去,好不好?”说着,宁元昭起身,从一侧的盒子间拿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蚕丝薄被来。
他将被子放到枕边,“我送殿下的生辰礼,里面的蚕丝都是我养出来的,殿下抱着睡,会暖和舒适些。”
顾景懿拽着小被子的角,将其一点点藏入怀中,“原来阿昭养蚕,是为了这个……”
“殿下喜欢吗?”
“喜欢。”
“那殿下好好睡。”宁元昭拍拍枕头,“将脸露出来些,不然会憋得难受。”
顾景懿顺从地躺在枕头上,望着宁元昭。
“闭眼。”宁元昭说。
顾景懿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一个很温软的吻落在了他眼皮上。而后宁元昭的气味远离淡去,伴随着锁开门闭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许久后,他睁开眼,再没在视线中看见宁元昭的踪迹。
真的走了……
顾景懿极缓地坐起身来,将脸埋于被间,冰塑般一动不动地滞着。
屋内是浑然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因此,但凡出现些微异样的声音,都响亮得要命。
正如蛇信子的咝咝声。
催命的符咒般,越响越刺耳。蛇自床尾的阴影中爬出,眼中布满嗜血的冷酷。
若是宁元昭仍在这,一定会发现,这条蛇和往日的样子大不相同。
它的身体瘦了一圈,鳞片也变得黯淡,给人许久没有果腹的感觉。
它顺着顾景懿的手背攀爬,在他的脖颈处停下,以绞杀一样的姿态缠住缩紧,尖利的齿更是同一时间刺进了顾景懿的血肉。
顾景懿自被间抬起头来,额头与脖颈间的青筋突起,好似随时都要涨裂破开,爆出鲜血。
他紧紧攥住蛇的身体,蛇便凶狠地张大嘴,极度恐惧又极度愤怒般,用锐齿穿进手掌。
看上去是要残杀掉它的主人。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顾景懿渐而暴戾起来,如同另一条不受控制的巨蟒,一只没有任何思想的野兽。
痛……
太痛……
血流过的每一处都像在接受最残酷的极刑……他的香呢?他的香呢!今日没有燃香吗?为什么他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
冷汗浸湿了顾景懿的眼睫,让他的眼睛变得模糊难寻,他抬起头来,朦胧间看见了不远处飘飘散散的香雾。
不对……
是点了香的……
阿昭说帮他点了香的,阿昭不会骗他……
可为什么,点着的香一点效用都没有……阿昭说过,他习惯了香,所以他钝了……
香对他没有用了。
该死!
他的刀呢?他的刻刀呢?
他记得放在枕头下面的。
顾景懿颤着手去向枕头下面摸,轻而易举就摸到了冰凉的刀柄。
流点血就好了……皮肉上痛痛……血和骨就不会那么痛了……
他歪头盯着刻刀的刃,抬手向着手臂刺去。
却又在刀锋将将刺穿衣衫时猛地顿住。
他记得谁和他说过,不能再用刻刀来刺自己,是这样吗?不过他记不清了。算了,不重要,他这般想着,愈发将刀刃往里按了些。
——不可以再弄伤自己。
——我会生气。
这两句话蓦地钻进顾景懿的脑子里。
“阿昭……”他无意识地呢喃,捏着刀的手松开,刀掉到地面上,发出一击清脆的响,“不可以生气……”
顾景懿恍惚着失神,玄霓趁机,又在他身上噬咬出两个孔洞来,血顺着皮肤蜿蜒落下,滴落至宁元昭送的小蚕丝被上。
白色的棉,赤红的血,突兀刺目极了。
顾景懿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来。
阿昭送他的礼物,被蠢蛇弄脏了……
他珍惜地将小被子抱在怀里,“玄霓,你真是该死。”语气和平日里区别不大。
玄霓不受控般瑟缩了下。
顾景懿起身,想将小被子藏好,起码要藏到他不会再弄脏的地方。
他盯住了一个柜子。
他走到那里去,将被子细心地放好。
柜子旁有只不算小的铜镜,能够清楚映出他竭力克制也依旧狰狞丑陋的脸庞。他冰冷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中是无边的暗色。
幸好,阿昭没有看见啊……
他轻轻地呼出口气,神色却在这瞬间凝固住了。
……镜子中除了他,还倒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在镜子的边角,很容易被忽略。那是个极易隐藏的位置,那人站在那里看着他,已经不知道多久。
顾景懿没有回头。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已被发现,索性不再隐藏,慢慢走到顾景懿身后。
他拉住顾景懿的手,掌心是顾景懿从未拥有过的暖。
顾景懿被这暖意赋予了些力量,声音极哑地唤了句:“阿昭……”
“嗯,我在这。”
“阿昭骗了我。”骗他说会走。
“殿下也骗了我。”宁元昭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数秒,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您不是在来月信,是不是?礼尚往来,这一次,就算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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