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在晏弘面前,孟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看透自己的情绪。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挂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轻轻喝了口茶,才抬起头看向孙乾之:“孙大人既是亲自从军中而来,那不知现在军中是什么情况,郭固打算什么时候再对江陵城动手?”
孙乾之放下茶盏,回道:“殿下先前未与此人接触过,可能对他并不了解。此人既好大喜功,却又胆小谨慎。此次他与楚皇达成共识,是带着必胜的把握而来,但没成想首战就被江陵城击退,难免谨慎起来。又因为那楚皇优柔寡断,既要除掉那南郡王的命,又想保全自己的名声,不想正面对江陵出手,所以这段时日以来,郭固一直在与楚皇交涉,想要拉楚军到正面来与我梁军联手,到时候仅靠兵力的压制,也足够拿下江陵。”
“此去楚都,我对晏泰这人也有了不少了解,此人在治国之上并无多大建树,便极其在意在民间的声望,大概是怕自己死后不能名垂千古不说,搞不好还落下个遗臭万年的名声。”孟冬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头轻笑,“若不是他这样,又怎么可能给那南郡王留下了那么多的机会,以至于到了今日的局面。不过,算起来,我倒是应该感谢他,也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的机会。”
孟冬说着话,用指节轻轻地在桌案上敲了敲:“既然晏泰觉得自己不能动手,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帮他一把,给他创造个非动手不可的机会好了。”孟冬话落,抬起头朝着孙乾之看了一眼,“此事还是要劳烦孙大人手下的人了。”
孙乾之闻言立刻起身,朝着孟冬深深一揖:“殿下此言实在是折煞微臣,臣手下豢养那些人本就是为殿下效力,又何来劳烦一说?”
孟冬微微翘了翘唇,似乎对他的态度十分的满意,朝着孙乾之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孙乾之立刻照办,孟冬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之后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江陵这一仗什么时候能打起来,就靠孙大人了。”
孙乾之朝着孟冬再施一礼:“有殿下坐镇大局,此事必定十分顺利地完成,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有孙大人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孟冬又喝了口茶,“其实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至于两军开战之后的事情,就全都指望大人了。”
孙乾之轻轻点头:“殿下放心,军中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两军开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江陵城,便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这一次,郭固的这条命注定要留在江陵。”
“那就指望大人了。”孟冬回完话,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不早了,孙大人大概也该回去了。我就不留你了。”
孙乾之躬身:“那微臣就告退了,接下来的时日,还望殿下保重身体,耐心等待。”
孟冬靠在椅上,看着孙乾之退了下去,面上的淡笑才慢慢散去,变成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因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方才的那副样子,像极了晏弘。
正当他思索间,方才一直安静地坐在房内的苏璧站起身,朝着孟冬看了一眼:“虽然成事在望,殿下马上就要拿回皇位,成为这天下之主,但孙大人毕竟算是殿下与我的恩人,在他面前,殿下还是客气些也省的最后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孟冬还保持着方才靠在椅上的姿势,抬眼看着苏璧,最后轻轻笑了起来:“娘亲多年的教导我铭记在心。我这条命是靠着孙大人才得以幸存至今,我又怎么敢忘。娘亲放心,等我顺利继承皇位,自然会厚待孙大人,奉他为我大梁的功臣。孟冬又怎么可能是忘恩负义之人呢?”
他说完话,从椅上站了起来,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垂下视线看着苏璧:“时辰也不早了,娘亲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将苏璧一个人留在了方才那个冰冷破旧的厅堂之中。
夜间的风凉的彻骨,孟冬走得急,将披风落在了厅内,蓦地来到室外,登时被夜风吹了个通透。
孟冬将手缩在衣袖里用力地搓了两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没走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孟冬忍不住皱眉,顿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白日里那个小厮,他手里拿着孟冬落下的那件披风,快步走了过来:“公子,外面风寒,您还是把披风穿上,也省的着凉。”
孟冬微微眯起眼,借着这小厮手里的灯笼打量他,半晌,才伸手接过那披风,一边披在肩上,一边开口:“你是什么时候进到馆内的,我看着你倒是眼生。”
那小厮替孟冬整理好了衣摆,才缓缓回道:“小人早就进馆了,只是公子事务忙碌,对小人没有印象而已。还是这次夫人信任小人,小人才有幸到公子面前露脸。”
孟冬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一下:“先前馆内可没有这么细心的人,哪怕是在我身边伺候的人,都怕我的很,无事的时候都恨不得躲我远远的,生怕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你倒是例外。”
“公子待下人素来宽厚,他们平日不敢在公子面前出现,想必只是不想打扰公子。”那小厮微低着头,“这么说起来,倒是小人不懂眼色了。”
孟冬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到底是你主子会教人,整个栖梧馆上下都找不到一个比你还懂眼色的人了。”孟冬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声音放的很轻,“我知他自然是有别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他一番心意。”
那小厮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戳破身份之后的尴尬或是恐慌,手里稳稳地握着灯笼,低声道:“我来之前王爷就说,依着公子的警醒与机智,很快就会发现我的身份,但即使这样,也不许我离开。公子若是不放心小人,不如干脆戳破我的身份,把我交给那位孙大人处置。反正完不成王爷的嘱咐,我也没脸回去复命。”
孟冬在夜色之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你家王爷有何嘱托?若是不影响我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助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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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恭顺地回道:“公子多虑了,王爷并没有什么别的嘱托,只是命小人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王爷原话说的是,他将您在身边养了好几个月,哄着您喝了那么多的药汤,才稍微养好的一点身体,总不能再让您过回以前的生活。那栖梧馆看起来热热闹闹地,其实实在是一个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公子虽然在那里面长大,却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那小厮说着话,发现孟冬的脚步慢了下来,低着头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稍有犹豫,但还是将剩下的话都说了出来:“王爷还说,他当日收了您娘亲为您求的保平安的玉佩,是以为从此以后,有他在,自然能护您周全。但公子心中有大志,王爷不能将您留在身边,却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您陷入险境毫无退路。小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赶不上我家王爷分毫,但若真的遇到危急的时候,也总能抵挡一二,尽可能地护住公子周全。这便是我家王爷全部的嘱咐,和小人此次的使命。”
孟冬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从唇边溢出一丝略含苦涩的笑,最后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家王爷还真是……”
“我家王爷说,他与公子皆有自己的宿命,各有各的无可奈何,纵使不能相守,也还是想护住自己心爱之人周全。”那小厮舔了舔自己的唇,最后道,“王爷还说,若有缘分,他与公子总还是再能相见的。”
“心爱之人?”孟冬喃喃重复道。他忍不住抬手轻轻覆上自己胸口,他觉得哪里有什么感觉几乎要将自己完全吞噬。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有欢欣雀跃,也有心酸绝望。
原来在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人将他装在心里,不管相隔多远,都在惦念他是不是能够吃饱穿暖,是不是能够平安。
可是就是这样难得的人,孟冬也不能与他相守。想想便觉得心酸而绝望。
那小厮最是懂眼色,立刻就察觉到孟冬的情绪变化,便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孟冬身后,以免打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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