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菜市口斩首,苏家的鲜血染红长街,人头滚滚,如今想起来仍觉惨烈。
再看上首端坐的封离,通身气度,泰然自若,只是一时竟辨不清他的喜怒。
信国公夫人这话再接不下去,忿忿不已地偃旗息鼓。云华郡主作为赏花宴主人,理所当然地出来打圆场,邀众人往园中赏花。
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脱离出来,女眷们求之不得,纷纷起身。封离没有再与云华郡主并行,一出花厅他便有意识地与众人拉开一些距离,在一个相互看得见却不太打扰的位置站着。
本来她和众人保持着距离,却有人一直在看他,他迎上那视线,竟是刚才冲他冷哼的郑宛姝。
封离有些讶异,不禁多看了两眼。谁知不看还好,他这一看,郑宛姝眼看着变了脸色,当即发作起来。
“郡主,今日机会难得,可不能遗忘了贵客。七殿下一直不说话,我等闺阁女子,平日里没机会瞻仰殿下大作,不若今日请殿下以菊为题,做些诗文让我等观摩一二?”
年轻女子们方才说要赏菊作诗,云华郡主早已安排了笔墨,众人正往水榭而去,水榭的位置也是赏菊的好地方。郑宛姝这一说,贵女们纷纷点头附和。
作诗封离当然也是学过的,但他只愿意酒酣耳热时拿来一书胸臆,并不喜欢与闺阁小姐们作赏花词。
因此,他直接话一撂:“我就不献丑了,没甚诗兴,更无诗才。”
“七殿下如此自谦,可别辱没了王爷的才名!”
封离眉梢一挑,顿时来了兴致。他还说呢,这和郑贵妃结的仇,郑夫人尚未如何,这位郑二小姐却对他竖眉瞪眼,原来不是应在郑贵妃身上。
这竟是,周昭宁的桃花债。
有意思!
封离挑眉浅笑,眸若朗星。他折扇轻摇,指向近前的一盆粉菊,悠然道:“粉靥金裳怜寸心,露痕千点,不解相思意。”
词句一出口,场中投向郑宛姝的目光各异。明川侯府曾试图与平嘉大长公主府结亲,在京中并不是秘密,世家贵女们也都知晓,郑宛姝倾心摄政王一事并不是秘密。
“你——!”
封离以词驳她的嘲讽,更暗喻她的心意不被摄政王接受,这是郑宛姝心底的痛,那等伟岸男子,怎么能娶一个废物质子做王妃?
她从十二岁情窦初开便心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哪怕如今她姐姐已嫁入宫中,他们家与摄政王府本应划清界限,她的心意也从不曾变过。
没见到封离时还好,见到以后嫉妒便如疯长的野草,令她再难自控。想到这些年的痴心,她一时失控,就连郑夫人在旁都没拉得住。
“你配不上王爷!”
这短短半个时辰,第二场闹剧,全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平日里夫人小姐们针锋相对也是在台面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七殿下有什么引人争执的魔力不成?
“二小姐说我太过自谦,我已自证,为何还要说我不配?”封离不欲与小姑娘计较,但是她这副拉下来的脸实在刺人。
是个人都来说他不配,他还觉得周昭宁不配呢!心肠歹毒,喜怒无常,手段狠厉。
他又是一笑,话锋一转:“不过二小姐所言甚是,本宫在才华上确实配不上王爷。其实这词非我所作,乃是昨夜王爷与我赏菊,王爷作给我的。他怪我呢,说我不解风情,不领他的一片痴心。”
郑宛姝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她仿佛已看到花前月下,周昭宁拥着封离,温声软语地哄劝。
“宛姝!放肆!”郑夫人也黑了脸,当即怒斥,面上再无半点笑意。
这一年来郑宛姝不愿说亲,她都由着她,但是在赏花宴上这般丢人,看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放纵了。
她不想这般丢侯府的人,别人却不在意侯府脸面,信国公夫人闻言出声:“七殿下毕竟是男子,当为摄政王府子嗣计,为王爷迎娶一位平妻才是。郑二小姐出身高贵,才名在外,正合适。”
信国公夫人这话一出,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身边嬷嬷扶住她,她几乎要倒下去。这话打的不是七殿下的脸,是她明川侯府的,说的是她侯府小姐毫无教养,舔着脸肖想有妇之夫。
“二小姐身体不适,我们先送她回去。”郑夫人吩咐身边嬷嬷,郑宛姝还想说什么,郑夫人一把掐住她的手,强塞给了嬷嬷。
封离看向郑夫人的脸色,有些意外,这位倒是明白人。
既如此,他不介意再帮一把,让这位郑二小姐彻底死了这条心,好去寻她该有的姻缘。郑氏母女二人还未走出水榭,他便以她们能听到声音说起来。
“我可没有不愿意,只是王爷心中只有我,独宠我,后院姬妾发卖的发卖,冷落的冷落,一个都不愿碰。若是给王爷娶平妻,岂不是糟践好人家的姑娘,王爷不会同意的。”
“郡主,今日本该在贵府用膳,但王爷下了朝便要找我,我不在他吃不下饭,我只得与你告罪,先走一步。”
封离与明川侯府母女先后离开,赏花宴被搅,却让贵女们津津乐道。
封离回到王府,不久,日日晚归的周昭宁竟然在午膳前回来了。封离得到通报时,人已到了正院外。
封离刚在女眷堆里矫揉造作完,哪里愿意见“罪魁祸首”,当即便喊:“赶紧传膳,让他吃剩的!”
“封离,听说本王独宠你,没你在侧连饭都吃不下……怎么,今日你却要撇下本王,让本王饿着?”
周昭宁人未至,声先到,封离看向门外,正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阿离刚刚才说过的话,此刻便已忘了?”
一声“阿离”,让封离浑身一凛,多久了,久到他已差不多忘了,曾经被唤作“阿离”的岁月。他抬眸看向周昭宁,双目空茫,仿佛无根浮萍般飘摇,那一眼,将周昭宁定在原地。
“别叫我阿离,我不喜欢。”半晌,封离撇过脸,冷冷说。
第29章 授业(3)
我不喜欢。
周昭宁看向封离的侧脸, 目光中带着些探究,这是第一次,封离在他面前用这般带有情感强烈的言辞。这人素来满嘴胡话, 什么都敢说,为达目的撒泼耍赖,可以在他面前装出一腔深情,却从来不会真心说——他不喜欢。
周昭宁突然想起他们大婚的第二天, 他为了肃清封离的陪嫁宫侍,把人关在祠堂那一次。他当时以为祠堂里没有别人,说话时的状态倒是跟现在有些像。
那是一种再如何把人抓在手中, 也抓不住的感觉,他仿佛一缕幽魂, 在这世间没有了归属, 也毫无眷恋。但说起北疆的广袤草原, 说起“阿离”这一称谓时,就有了一些落地的实感。
周昭宁本来不过是逗他,才叫得如此亲密, 毕竟过去这人动不动便自称“离儿”,又以唤他“皇叔”取乐。当时他未说什么,如今礼尚往来, 怎么就不可以了?
“为何不喜?”
封离看他一眼, 他本来就不高兴,更懒得遮掩, 直言道:“不喜欢你喊而已。”
“那便是有其他人喊了。”
“那当然。”这是他阿娘在世时才喊的。
他十二岁那年冬天阿娘病重没熬过去,过完年他爹就续了弦。他一怒之下随舅舅离家从军, 从那以后便再没人唤他“阿离”。
“只许你唤我皇叔,却不让我叫你阿离……”周昭宁似笑非笑, 低声说道。
下人们已将菜上齐,周昭宁挥手让人退下,一时屋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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