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公门中人, 院子中的人上了年纪的老人显得特别惊慌, 一群小孩却是颇为好奇又有点害怕的看着他们。六十多岁的老者夫妇将一群孩子护在身后。那群孩子从十四五岁的少年到五六岁的孩童都有,他们原本在院中晾晒着药草, 见到楚霄云他们进来,年纪大点的孩子有人在问:“外公外婆,他们是谁呀?”
听到院子里的声响,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妇。见到楚霄云一行身着公门服饰, 惊慌之后又立刻镇静下来。
进门后,楚霄云环视了一圈面前这家人。这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但是面前这对年轻的夫妇也生不出十四五岁的少年。
“各位差爷到访寒舍, 不知有何贵干?”起初的慌乱后, 那名青年上前抱拳问道。
楚霄云问:“你们一家是从和静县搬来的?为何搬迁至此?”
面对楚霄云的问话,那青年知晓狡辩无用,默然片刻强作镇静道:“是。我们一家因为受不了村里人嚼舌头,所以才搬走的。”
想了想补充道:“朝廷也没有限制百姓搬家。”
“没人说朝廷不准老百姓搬家,你为什么会想这么多?”楚霄云一边说着话, 目光一边扫视着这家人的屋子。
这户人家从院子到屋子里都堆满了草药, 一看就是以采集草药为生的人家。而墩子死前正是以采集草药为生。
楚霄云指了指旁边的老者与孩子又问:“他们与你是何关系?”
青年略一思索道:“他们是我的父母和孩子。”
楚霄云指了指那几个大的孩子:“看你们的年纪,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孩子吧?”
青年沉默着,却不肯再言。
楚霄云望着对方:“你可以好好想想,但终归是要说的。”
这时, 虚掩的门传来一声推门的声响,伴随的还有一声清脆带着欢快气息的女声:“爹、娘我们回来了。小山、玉儿,今天有没有听外公外婆的话?”
楚霄云等人转头,入目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旁边还跟着一个比她年纪稍长的男子。身高八尺有余,与村民传言中墩子的身量相仿。
见到两人,院子里的青年焦急地呼道:“姐夫,快跑,快跑。官府的人来了!”
楚霄云已经做好了追人的准备,那名中年男子脸上闪过犹疑的神色,最终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他望了望楚霄云一行人,对朝他喊话的青年道:“自从十七年那天之后,我就知道早晚都会有今天的;或者我昔日的同党寻来,那比今日还要糟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况且还有你们。”
他身边的中年女子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院中的老者也抹着眼泪,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小孩不明所以。大些的孩子有的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有的忍不住含着泣声在问“怎么了”。小些的孩子见到大人在哭,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那名中年男子掏出手绢给抱住他的女子擦干眼泪,然后扶着她站好。做完这一切才朝楚霄云走来:“我是墩子。”
楚霄云点点头:“那就找个地方说话吧,你是要在这里说,还是去衙门说?”
墩子一家将楚霄云与防川县的捕头迎进家中的堂屋,孩子和老人们都去了别的屋子呆着。两县的其他捕快,守在这院子里里外外。
墩子的媳妇给他们沏了一杯茶,楚霄云不拂盛情,饮了一口对墩子道:“说吧,十七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墩子问道:“可否让内人回避?当年有些事情,对她是很大的伤害,我不想让她再揭一次伤疤。”
楚霄云想了想:“可以。”
十七年前。
墩子所在的家族是北方胡人中其中的一个分支,他们那个分支人数很少,在胡人里世代为奴。胡人贵族控制着他们的家人,男子成年后基本都是被招入成为胡人的死士或者成为与大成冲突的先头部队的士兵,女子多为贵族的奴仆。
墩子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与大成的边境冲突中死了,他的母亲也在此后不久疾病缠身撒手人寰,只剩下一个祖母与他相依为命。他十六岁那年就成为了胡人的死士,经过几年的训练,在二十岁那年两国的边境冲突中,被作为二王子的人派入大成当暗哨。
在几年的训练中,他学习了大成语言和习俗,被灌输到了大成以后,不仅要忠于胡国,还要忠于二王子。他们是二王子的人。在大成境内,不仅要提防大成朝廷的人,还要提防大王子的人马。因为祖母教过他一些药理,在派入大成扮成流民时,也运用上了这项技能。
在他被派打入大成前夕,祖母摸着他的脸告诉他:“如果被派去大成送死,就想办法摆脱贵族的桎梏,像雄鹰一样去寻找自由。祖母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你还年轻有机会,一定要逃。你的父亲是为贵族享乐死的,你的母亲也是因为贵族的折磨死的,你不值得为他们卖命。如果有一天他们要用祖母的性命威胁你做事,祖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你要记住,从今往后,只要考虑你自己。”
祖母的话虽然这样说,但墩子不可能丢下把自己抚养长大的祖母不顾,他来到大成之后,用胡人死士给他的大成流民身份,混在了大成南下的流民队伍中,来到了和静县。他接到的任务,除了必要时传递信息以外,就是在大成境内收集治疗刀伤的药材,那是战争爆发时的必备药物。他所谓的流民好友,也都是胡人的插入大成的暗哨,这其中也包括他采草药送货的那家药房的掌柜。
那个掌柜与他的任务一致。
墩子原本是想着按照胡人贵族的承诺,在大成卖命几年,然后回到家乡与祖母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大成的流民中都有一个传言,说当地人看不起他们南下的流民,总是与他们保持距离,不与他们来往。
墩子到了白水村,为了自己任务的隐蔽,特意与村民保持了距离,他到没觉得流民中的传言又什么不好,也没有那样被排斥的体会。但是某一天他采药回家,因为出门的时候艳阳高照,回来的路上突然却下起了大雨。
他没有带雨具,很狼狈的在雨里奔跑。路上遇到白水村当地的一个叫白露的姑娘。那姑娘不仅没有像传言中的那样避开他,反而还把自己送给在山上忙活的父母的雨伞借给他。伞他是没有要,但是那个姑娘的暖心举动却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有了第一次偶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遇到的次数就多了。一来二去,两人最终还是说上了话。那正是一段春心萌动的年纪,一来二往,两人暗生情愫,开始暗中交往。
墩子因为自己身份,不敢与白露吐露实情;因为结交的对象是一个流民,白露也没有想好要如何与家人说。两人心中各有顾忌,所以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过要公开。
墩子来到大成之后,与白露接触多了,发现大成的百姓和朝廷都不是他们训练时胡人统领宣传的那样阴险狡诈。他看到更多的是大成百姓的安居乐业。特别是朝廷对流民的安置这一点,特别让他内心震动。
在胡国,他的族人,世世代代都只是贵族的奴隶,贵族从来不会顾及他们的性命,一旦爆发战争,他族人中的男子是第一个被派上战场的。他的心中逐渐萌生退意,一度曾想隐姓埋名带着白露远走高飞,忘记所有的一切;或者干脆投降大成,换来大成朝廷的庇佑。但这时,他又不得不想到还在家乡的祖母,所有的一切想法终究只是想法。
就在墩子内心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与他联系的线人暗哨带着另外一个暗哨,带着新任务扮成草药贩子找了过来,在墩子家见到了白露。看到貌美的大成女子,两个暗哨心生歹意,对白露言语调戏。墩子阻拦,被线人拉到隔壁房间问话:“你对大成的女人心动了?”
为了保护白露,墩子青坡自己冷静下来,矢口否认:“没有。她只是邻居,白水村人对流民很关顾。她只是过来给我送些吃的。”
线人打量了墩子一番,发现他不像撒谎,就对墩子说:“那就好办。她看到我们,必须得死。不过在死之前,让兄弟们乐乐,也算物尽其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