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不擅长回应粉丝的热情,比起她们长篇大论的夸奖,单纯一句“谢谢”太过苍白。他四处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有几家装修精致的饮料店。
“你们……想喝东西吗?”方斐问,“咖啡,奶茶?”
意料之中看见两个女生眼睛蓦地亮了,表情不可思议一刻,随后欣喜若狂。
最后是买了奶茶,又满足了对方合影的请求,两个女生说了好多句“谢谢”,拿着拍立得给方斐签名。
送走她们后天色比刚才更暗了。
拍照时闪光灯晃了眼睛,方斐一时恍惚,并未立刻离开这儿。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他很小心,被无视良久的人一点脾气也没有,观察方斐没表现出反感后,才喊了句他的名字:
“阿斐?”
口腔内侧刚被咬到的地方舔着还有血腥味,已经不疼,可触感微妙,和周围完全不同。就像感情无法轻易在短时间内迅速清零,但也不能立刻释怀。
杨远意站在他面前,方斐不看他,望了一会儿人潮涌动的地铁站出口。
“遇到粉丝以后最好别坐地铁了吧。”杨远意问,“不介意的话,我送你?”
以前他对方斐说话笃定口吻居多,因为知道方斐会怎么回答所以不给他选择,哪怕偶有疑问,也是带着强势的。
现在,杨远意不确定的语气让方斐没那么难以接受。
只说分手,又没有不和他见面的意思,人都在面前了总不可能让杨远意走。
看在冰淇淋的份上。
方斐说服自己,半晌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车不是杨远意自己的,或许来自烁天的分公司或者嘉尚,方斐没问。分开的这段日子里方斐逐渐意识到杨远意真的不是个单纯的电影导演,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成为资本本身,这让杨远意挑三拣四的底气很足。
所以他也越发笃定,就算自己不和他在一起杨远意也不会太伤心难过。
会喜欢杨远意的太多了,无论喜欢他本人的外貌才华,还是喜欢他的背景,杨远意不会缺仰慕的目光,少了他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假以时日,他能遇到更乖更懂事的人。
杨远意没受过挫,现在找他玩旧情难忘,或许只是不甘心的把戏,就像被俞诺拒绝后写出《岁月忽已晚》的剧本,需要发泄而已。
他当个配角就行了,别太认真。
宾利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有专职司机。
这一路注定不会安静度过。
刚拐上主干道,杨远意就从侧面抽出一瓶纯净水无声地递给他。见方斐接了,他才开始找他聊天:“这段时间在虹市拍戏,生活上,有不方便的地方吗?”
“挺好的。”方斐淡淡地说,目光依旧注视着飞速倒退的窗外街景。
杨远意笑了笑,不勉强他和自己交谈。
车载音响的音量开得不高,隐约是一首钢琴曲,音符流水似的淌过。周五夜晚,城市道路总是压力很大,上高架后开始堵车,司机将音量放得更小了。
方斐听见杨远意的呼吸声。
空气逐渐焦躁,他低头,给小艾发消息让她别担心。
“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见你一面,才借着章导的名义来剧组。”杨远意突然说,截断了还没打完的文字,“明天我要回榕郡去了。”
方斐没抬头,疑惑地发出一声鼻音:“还要拍吗?”
“当然。”杨远意说。
“可不是……”
还没找到演员吗?
杨远意放弃似的微微仰起头倚靠椅背:“这些天陆续和几个人见了面。要不怎么说选角也像相亲,照片、视频看着都不错,真见了人却开始横竖觉得不合适……抱歉,扯远了,最后还是定了沈谣来试试,不过他没催着签合同,估计也可能拍不到最后吧。”
业内或多或少听说过沈谣不缺钱,选剧本很任性,连方斐都知道他恃才傲物,基本不拍商业气息太浓的片子。
其他导演求也求不来的人,在杨远意口中居然好像只能随便凑合下。
“连沈谣你都……”方斐有些好笑,“他可是国内少有的天才。”
“没说他不好的意思,但——”杨远意顿了顿,到底没说破,“大家都需要磨合。”
因为不是他的第一人选。
这句话他对很多人讲过了,当着方斐,说过一次没得到回音,于是始终如鲠在喉。
方斐“嗯”了声。
“剧本改过,主演的戏份要重拍,导演换了风格估计也不一样。”杨远意只字不提自己遇到的困难,“就当新的电影慢慢来吧。”
车子又缓慢地往前挪动两步,前方红色尾灯如同一双哭泣的眼睛。
方斐话少得可怜,杨远意说什么都像陷入棉花里。
他知道方斐不再爱跟自己聊天了,费尽心思在脑内找话题。聊电影,方斐的表情像与他无关,聊感情,他又不足够有立场。
那天他站在输液大厅门口,和方斐的视线稍接触片刻后对方就移开了,杨远意只看见他随后和那个年轻男人交谈,戴着口罩,可眼睛分明弯弯的,应该是在笑。他突然像后脑挨了一棍,视线范围迅速收缩到只有他们两个人。
想问方斐那天陪你去医院的人是不是喜欢你,他对你好不好。
嫉妒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酸涩而难堪,杨远意少有体会,那天回去后结结实实地憋屈了一整夜。
第二天也没好转,小艾那些话始终回荡在耳边。
所以没再忍住合不合适的考虑,想去剧组,反复在周边转了好几圈。程树以为他在片场选到了演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好在终于离开前见到了人,他此行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圆满。
“杨导。”方斐破天荒地开了口,“你以后不要再租冰淇淋车了。”
杨远意:“你上次吃过,说喜欢。”
方斐都不太记得这个“上次”在多久以前。
“拍《荒唐故事》的时候。”杨远意说,“屏州也有这家店,生意很好。有天晚上我们出去逛,天气太热了,给你买过一次冰淇淋球。然后……’拥抱之春‘那次,本来想,等结束去碰碰运气,就当故地重游吧。”
结果散得惨烈,谁还想得起什么冰淇淋。
但他真的不记得了,杨远意居然对五六年前的事印象深刻吗?
“你后来不是出国了么,还记得这个?”方斐说,尽量装作无所谓。
而且是去德国参加俞诺婚礼。
杨远意却不避讳他瞬间冷了的表情,继续说:“23岁开始学电影,到过好多地方,美国、欧洲、非洲……当时,我有好几次机会联系俞诺,都没有真的那么做。但是30岁那年,我姐说她要结婚了,想最后见我一面。我以为自己可以一刀两断了,看她结婚,好像自己也得到了解脱,所以去德国的机票。”
方斐眼角酸胀,微动的心弦霎时被攥紧猛地震荡,随后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你真残忍。”
不知说的他对方斐,还是对自己。
“可那一次记住的不是婚礼和教堂,是广场边的冰淇淋车。”杨远意凝视着他,哪怕方斐并不回应,“我很后悔。”
“和我又有什么干系,那是你们的事。”
“阿斐,我29岁才回国开始自己做电影,遇到你,然后我们分开,再遇见。拍《暗恋者》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找不到你。”
“……”
“你知道我不是非要和谁保持关系才过得下去。”杨远意轻声说,“从德国回来之后我就在考虑向你告白,但你当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方斐的喉咙忽地有点痛,他急忙喝了口水。
他从没想过,自己崩溃的时间里,杨远意居然在计划和他在一起。而他只顾着逃离,匆忙和杨远意说,“我要和前男友复合,对不起。”
世界上太多阴差阳错,他们碰上一次,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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