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阿斐,你说她是不是傻?”
方斐没答,反复把毛绒小狗搓来搓去。
这件事成了一支小插曲,方斐没跟任何人说。
正式宣布开机后,就正式进入了拍摄阶段。
因为剧本并没有提前流出,只有一个故事梗概,媒体看见“大学生下乡”“叛逆少女追求自由”之类的关键词,就当这是一部怀旧风格的的青春爱情片,或者“反映现实”的文艺片。他们不知道,杨远意和许穆打磨剧本数年有余,又亲自去往许多地方取景直至敲定冶阳,各部门各司其职的准备工作都持续了半年以上。
甫一开拍,方斐即刻感受到了惊人的效率和默契。
灯光,服化,置景,道具,这些全都是契合剧情和角色内心的,不少道具还有做旧痕迹反应时代背景。
第一场戏,阴天将雨幕烘托得恰到好处,青年撑着一把素色伞,背大书包,腋下还夹着一个文件袋,满脸疲色地走入学校。
“李航”就这样出场了。
学校的戏份放在一起拍,都在冶阳中学。这时学校已经放寒假,高三也没补习,只有少数住在附近的学生还会偶尔围观。
冶阳依山临水,唯一的高中建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去往大门,首先要走过一道悬空的天桥,再爬上数十级台阶。白底红字、颇有上世纪末韵味的“冶阳中学”大门是牌坊式,居高临下,像一座冷漠的碑俯瞰人群。
因这特别的造型,它成为了承载剧情的重要工具。
李航第一次遇见小琳就是在这个地方,放学后他照常从上往下走,被奔跑而过的小琳迎头撞上。他慌忙抬手抱住女孩避免摔跤,接着试卷袋散开,白纸铺满马路。
女孩穿校服,领口处有班级名,李航一片混乱中居然认出她就是那个从来没去过教室的所谓的“大姐大”。
尽管已经对教育这群不上进的学生没了激情,李航还是劝了小琳几句。
小琳对年轻老师的脸的兴趣更甚于说教,她勉强同意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整天埋头写写画画,还在闺蜜们之中放肆表达她要追求这个男老师——原台词是,“睡了他!”
这些堪称过分的言论自然也传到李航耳中,他再次约小琳在天桥见面。
本想劝女孩放弃,李航话说到一半,小琳胆大包天地一倾身,直接吻了他。
就剧本而言,泼辣女孩与冷淡男老师在铅灰天幕下来回试探互相推拉,句句有潜台词,每个表情都值得回味,本该是十分精彩的。
但和闵红棉搭戏时方斐尝到的苦头,就不只一星半点了。
先说效率,方斐过去跟申灿搭戏,对方并非专业演员却够认真,所以并不感到吃力。可闵红棉拍一场对手戏平均NG四五次,电影镜头本就需要精雕细琢反复调度,她还加大了工作量,方斐不得不配合她一次一次地酝酿情绪。
NG多导致拍戏进度耽误就算了,戏外,她的极端粉丝们开始攻击方斐。
在他们看来,闵红棉是当红小花旦,方斐是个糊进地心的过气演员,两人从咖位上就不门当户对。粉丝们不管什么“角色贴合度”“剧情需要”,这糊比根本在贴着自家姐姐蹭热度炒CP,拍个吻戏都不借位,是不是要占姐姐的便宜?
她粉丝战斗力极强,不多时准备好长微博开始撕。
起先,方斐觉得这不过是网络的另一次闹剧,但没过多久,他逐渐发现不一样了。
某个深夜,一条关键词悄无声息地爬上热搜榜高位——
#方斐被封杀事件始末#
黑马意外获封金橄榄影帝充满话题度,但也没有哪个得奖演员在此之后资源虐成方斐这样的。十八线糊综艺,广告模特,连微商面膜的代言人都没捞到,属于肉眼可见的穷,于是才迅速被人遗忘。
等现在再出现,综艺拿了祭天剧本没掀起翻红热度,倒是在毫无水花的情况下突然拿到了优质资源——烁天,杨远意,曹歆然或者闵红棉,哪个都是他从前不能匹配的。
起先没人说,这会儿营销号添油加醋配上“解密”“不为人知的真相”等关键词,用一段被变声器扭曲得不成样的所谓爆料音频,堂而皇之地造谣:方斐之前得影帝,纯粹是烈星的人给他买的,后来有金主自然也不需要努力了。
现在和金主掰了,但对方仁至义尽送了他烁天的资源,也算是好聚好散。
下三路的东西向来最吸引眼球,何况娱乐圈的封杀和潜规则捕风捉影居多,公然被摆上台面的少。短时间内,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
闵红棉的粉丝骂得愈发厉害,带着不明真相的群众还来不及分辨所谓爆料真假,就先入为主地给方斐扣上了“被潜”的帽子。
更可怕的是,这几天正在拍一场关键戏,镜头又多又琐碎。
杨远意要求方斐必须全身心投入,他暂停使用通讯设备,对所有的谣言一无所知。
终于结束“李航”为“小琳”涂红指甲、也意味着他经过煎熬最终屈服于少女的诱惑这场戏,方斐面色苍白。他仿佛又经历了一些失败的不受控的感情,四肢疲软,直直地坐下,一个小场务连忙递上了水。
场务是实习生,也好心,问候他:“方老师,最近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先休息,咱们拍好戏,不管别人说什么!”
动作一顿,被拉链夹了手,方斐捂着食指眉头紧皱:“别人说?”
场务这才暗道不好,连忙闭嘴。
气氛正诡异得尴尬,闵红棉不知从哪儿冒了头,一脸惊讶,音量也不小:“哎呀,你最近真没上网?关于你那个事都传疯了嘛,我还以为你知道了这几天才消沉呢。”
“传疯了?我?”
“对啊!”闵红棉垂下眼,审视自己刚涂了红色甲油的指甲,无辜地说,“他们说你当时被烈星的高层包了,当金丝雀呢,所以才这么多年没拍戏。现在跟烈星高管……姓刘,该不会是那个副总吧?你和他掰了才又出来了呀——阿斐你不要误会哦,我肯定是不信的,但问题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好像全身都滚过了一团火,方斐听见某个名字时屈辱感蓦地冲上大脑,还没等他有所表态,剧组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嘈杂。
众多闲言碎语,搬运器具的杂音中,有人的声线格外清晰:“谁当金丝雀?”
甚至是带着笑意的话,入耳却任谁都听出了冷。
闵红棉一噤声,嘟囔着“可不是我”,转头溜之大吉,却被杨远意点名拦住了。他中气十足,并无不悦,像好脾气的长辈那样一只手扶着闵红棉的肩。
“谁啊?也说给我听听?”
“……杨导。”闵红棉咬了咬下唇,迅速更正,“对不起,我不会乱说话了。”
听着越发像她的指代有板有眼,受制于人才闭嘴。
杨远意笑意更深了些,收回手侧过头,对着方斐微一抬下巴无声地示意。
闵红棉眼睛快速眨几下,认错时字正腔圆,比她念台词还利索:“对不起啊,阿斐!我真不知道你没听说,没想影响你心情——”
“够了。”杨远意喊停。
闵红棉连忙捂住嘴,可怜巴巴地支吾:“我不是故意的……”
方斐仍坐着,握住那只还冒热气的水杯。
杨远意笑意却不知何时全部收敛,他直勾勾地盯着闵红棉,冷淡道:“不会说话就管好你的嘴,我不像陈遇生,没必要给你父亲多大的面子。”
闵红棉明艳的脸颊血色尽褪:“杨导……”
杨远意不看她,转过头:“都该干吗就干吗去,很闲?”
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简单几个字驱散了围观人群。
闵红棉眼圈微红,背过身去利索地走了——明显已经生气。
杨远意根本不想理她,等人都各回其位,他看一眼方斐。对方拿出手机赌气般刷完了这几天热搜信息量,本就难看的脸色更灰败,嘴唇轻轻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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